李将军,李存年。
宿羽觉得心口被开了个豁儿,呼呼地透进冷风。
这一天里被他漏掉的种种端倪突然都被连在了一起:马沙是屈打成招,却要被挂上九回岭;何耿是自尽而死,却被抬去了乱葬岗。北济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偏偏要包围刘副校尉——不用说,是为了灭口。
刘副校尉必定是被李存年盯上了,才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圈套等着他跳。
大概从多年前开始,所谓“李存年”已经被偷梁换柱。
间谍比他们想象的可怕百倍千倍,比起毒蛇,比起跗骨之蛆,这些人更像无孔不入的唇舌和眼睛,暗中窥视,要清除四肢手脚前行攀爬的任何一丝障碍。
大周本就摇摇欲坠的钟鼎一日不天塌地陷,他们永远不能知道其中有多少个李存年。
乱箭流矢狠厉穿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宿羽茫然斩杀,几乎分不清敌我,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把没有知觉的钝刀。
脑海里自己画起了小人书,一下子冲出了几十个几百个李存年,冲出了李存年的副手、李存年的亲信,最后冲出一个李昙。
李昙描述过的情景在当时看来有些无稽,但宿羽发现那声势浩大的胆小鬼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不敢信。
他现在怀疑着李昙的“天”,甚至连带着也怀疑李昙。
一束流箭无声地穿过了小兵的胸膛,带血的箭尖速度减缓,径直擦过了宿羽的耳垂,带出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漠然抬手摸了满手血,把微微发着抖的手掌放到了眼前。
马沙横刀格开劈头而下的长刀,回头喊道:“头儿!你愣什么!”
宿羽反手握着刀柄,居然像小孩似的揉了揉眼睛,低声说:“怎么办啊。”
这年轻人性子冷硬坚决,只是偶尔才流露出一点迷茫。马沙突然意识到,宿羽比他还小七八岁,在梁州乡下人看来,其实还是个孩子。
满山满谷都是刀剑铿锵,马沙推开一具尸体走了过来,颇为生疏地将胖手覆上他的发顶,喘着粗气说:“没有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