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二十一年秋, 夜。
皇宫中。
女子一袭白衣, 后背血迹斑斑,脸上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唇色苍白瘦骨嶙峋, 她安静跪在殿下,姿容狼狈。
“花晓,你平日目无王法也便罢了, 何时变得这般狠毒,竟要害宛宛的性命”
“身为长公主,数违律法, 与逆贼容淮勾结, 你可知罪”
“你可知,渊平王素来懒理朝政, 都要朕这次定治你的罪朕绝不会纵容于你”
“你彻底疯了, 理应问斩可宛宛替你求情了,念在你与朕兄妹一场,便将你贬为京县公主,削俸二百,余生不得擅自出府”
“”
殿上, 那身穿皇袍的天子花怀安满脸怒容。
女子面无表情, 双目死气沉沉,她抬首“皇兄,你问我为何狠毒,那你可知, 柳宛宛做了何事”她双目尽是自嘲,“我和封璟曾有婚约在身,我等他至双十年华,他却为了柳宛宛,抗旨都要悔婚。”
“感情之事,岂能勉强”
“不能勉强吗”女子呢喃,“那容淮呢他是我的夫君啊,为何柳宛宛要接近他为何你,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喜欢她为何明明是她夺走我的一切,到头来受惩罚的却是我”
花怀安大怒“你有脸说夫君堂堂大楚长公主,被退亲不说,竟嫁给了个欢阁的逆贼,丢尽皇室颜面”
女子容色惨白。
她和封璟曾有过婚约。
封璟是外姓,受封渊平王。
他一身的奇才傲骨,却生的清离从容;他曾浴血奋战,却俊雅无双;他满身的战功赫赫,却没有野心。
他出世便为闲云野鹤,入世便是治世能人。
十二岁那年,父皇为她与封璟缔结婚约,她遥遥见过他一面,虽无太深刻的爱恋,却知晓这将是她的夫君。
所以,她从十二岁等到二十岁,等完了女子最好的八年,等到了无欲无求的封璟宁死也要悔婚。
他说,悔婚不是因为她脸上那骇人的胎记,而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人。
时大楚与邻国尚有战乱,大楚离不开封璟。
皇兄应了悔婚。
她年岁已大,又被人弃,注定成为笑话一场。
悔婚那日,是她的诞辰,也是她遇见容淮的日子。
她失魂落魄从皇宫出来,途径欢阁。
在欢阁门口,凉风细雨里,容淮手里拿着匕首,墨发凌乱,唇角带着魅人的笑,脸上染着鲜红的血。
一个嫖客觊觎容淮的美色,想要带走他。
于是,容淮拿着匕首,在脸颊划了一刀,滴滴血珠溅在地上,他却满不在乎,歪头笑问“还喜欢吗”
划一刀,问一句。
划了整整五刀。
血迹沾染了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诡异而妖娆。
嫖客道了一声“疯子”,离开了。
那嫖客说的对,容淮就是个疯子,他满身的伤痕累累都是自己的杰作,他嗜血又无情。
可她明白的太晚了。
看见这样的容淮,她着魔般上前,对他伸出了手“跟我走吧。”
她羡慕他那张风华无二的脸,与她的丑陋正相反。
她更存了私心,她想留一个比她还要凄惨的人在身边。
她守着莫须有的婚约,整整八年。
她守累了。
这天之后,天下人尽知,容淮是长公主养的男宠。
容淮生的那般好看,他双眸漠然,却笑容无邪如孩提,比洛阳牡丹一夕全数盛放还要华丽。
他不怜惜自己,浑身伤疤累累,却让旁人替其怜惜。
她终究对他动心了,甚至枉顾了一切规矩律法,嫁给了他。
她知容淮倾城之姿,不会爱上她这般无盐貌丑之人。
她也不愿追究容淮为何会娶她。
她想,只要他愿好生陪在她身边便好,她所求并不多。
生了这样的脸,她知道即便贵为长公主,都要被人嫌弃。
可是后来,她还是知晓了
他娶她,不过是一场利用。
谋逆,造反,江山,美人。
容淮利用她拿到了兵符,篡权夺位。
却甘愿为了另一个女人,放下兵器。
女人名唤柳宛宛。
封璟爱的女人,也是柳宛宛。
而柳宛宛,是她皇兄失而复宠的废妃。
那个女人,得到了三个人的宠爱。
皇宫门口,容淮谋逆,封璟平乱。
柳宛宛亲自出来劝降。
容淮脸颊溅了血滴,却在腥风血雨里笑的乖巧。
也是在此时,百步穿杨的渊平王封璟挽弓搭箭,
一箭射向容淮。
她怕了,将容淮推到一旁,替他挡住了这一箭,后背刺痛,顷刻间血肉模糊。
却因为她这一推,致这一箭穿透了柳宛宛的手臂。
容淮看也未看她,径自走向柳宛宛,他问“疼吗”
柳宛宛满眼复杂“我利用了你。”
容淮歪头笑“我知道啊。”
而后,他转身,走到为他挡了一箭的她身边,他抚着她脸颊上的面具,那般温柔,他说“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箭呢替她伤多好”
他的脸上,带着风华绝代的笑,绝情而疯狂。
后来,容淮被投入诏狱。
封璟护驾有功,却回绝了所有封赏。
唯有她,这个长公主,无人关心。
“你究竟有没有听朕讲话”眼前,花怀安震怒的声音传来。
女子回神,她仍在大殿之上,后背一阵阵的刺痛,伤口又裂开了吧。
她这一生,不过占了个尊贵的身份,却命贱至此,连个怜惜之人都没有。
“皇兄,若父皇生前未曾将兵符私自留给我,你会否待我好”她突然开口,问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花怀安一滞,久未言语。
“我知了。”女子勉强一笑,毫不顾念后背伤口,安静叩首,转身离去。
容淮,封璟,皇兄
一个个,原来都厌她恨她至极。
皇兄待她好,是为了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