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不会知道原因。”傅云书无声地冷笑,“因为《蓬莱志》是陆添写的,而你,根本不是陆添。”
陆添一双凤眼立时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傅云书,而许孟面露疑色,不解地问:“侯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添额角青筋不住地抽搐,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傅云书平静地说:“我的阿添哥哥乃忠良之后,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绝不会做出那等丧尽天良、卑鄙无耻的事来。”
“丧尽天良?卑鄙无耻?”陆添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到最后得扶着腰才能站稳,他笑得浑身发抖,一边喘气一边说:“可是傅大人呐傅大人,方才意图对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相强的究竟是谁啊?我们可是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忽然收起所有的表情,淡漠地望着傅云书,低声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费尽心思,为的就只是把你这一个小小县令拉下马吧?”
傅云书道:“成败盖棺方可论,如今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这位冒牌货侯爷,这么快就忍不住想喝庆功酒了?”
“冒牌货”三个字如一把杀猪刀直扎陆添心窝,一霎时连站在旁边的许孟都清晰的看见他俊秀的脸庞扭曲了一瞬,幸而两人中间隔着栏杆,挡住他扑到傅云书身上咬他的道路,即便如此,陆添还是抓着栏杆,恶狠狠地瞪着傅云书,咬牙切齿地道:“你无非就是仗着你老爹仍旧身居高位,想着我们到底不敢把你怎么样,可是傅云书,你真的觉得你能一直这么快活下去吗?”
傅云书心生不妙的预感,他道:“你什么意思?”
“呵,”陆添又笑两声,把手从栏杆上松开,倒退两步,站回许孟身边,“成败盖棺论,傅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既然如此,明日辰时,咱们再见分晓。”
说完,他一甩袖子扬长而去,许孟跟在他后头走了,只在即将踏出大牢门的一刻,拂灭了狱中唯一一盏灯。
原本就昏暗的牢房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傅云书孤身立在这漆黑中,他脑海中愁绪万千,心里却只反复念着记忆中的一幕。
有人弯腰拾起一本书,望着自己,启唇一笑,三月天光亦为之倾倒。恍惚中,他似仍是少年模样,眉宇间却已沉淀风霜,他将那本《蓬莱志》放到自己手上,轻轻唤道:“浥尘。”
傅云书低声回应,“朝雨。”
第109章 采生门(三十二)
大牢的褥子实在算不得舒适, 傅云书虽一直不肯承认, 到底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捏着被角嗅了嗅, 只觉气味刺鼻难闻, 恹恹地放下, 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蹲着。盛夏酷热,到了晚上却遍体生凉, 监牢里更是寒意刺骨, 傅云书便只能抱紧了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抖着抖着, 竟也能生出倦意, 迷迷糊糊地眯起了眼睛, 恍惚间熬过一夜,待到再被人无情吵醒时,已是隔日白昼。
陆添几个手底下的侍卫哗啦啦歇下栓着牢门的铁锁,其中一个推开牢房的门, 抱着胳膊走到傅云书面前, 道:“傅大人,请吧。”
傅云书被冻了一晚上, 骨头都冻得有些僵硬了,他尝试着抬起脖子, 只觉颈椎骨都在“咯咯”作响, 他稍事舒展筋骨,扶着墙勉强站起身, 哑声道:“今天晋阳侯又想出些什么新花样来了?”
那侍卫讪笑道:“大人去了便知。”
傅云书自知无力反抗,也不做无谓的挣扎,晃晃悠悠地便跟着他们去了。慢吞吞走了一路,最后竟到了一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九合县衙门。
而陆添正坐在衙门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牌匾之下。
陆添遥遥地便看见了一身狼狈的傅云书,有些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高声道:“堂下何人?”
他穿着官服板着脸的模样教傅云书想起故事里那个穿衣戴帽便自以为成人的猴子,不屑一顾地从他脸上一扫而过,目光定定地落在跪在堂下的另一人身上。
莲子虽背对着他,却仿佛仍能感受到他目光中压抑的怒火,瘦小的身躯瑟缩了一下,不敢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