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抽出的瞬间,黑衣修士们也行动了。
带着黑铁面具的裁决长端着黄金鹰嘴壶轻飘飘地退后,而带着苍白面具的黑衣修士们化为一道接着一道的影子,他们握着火剑从四面八方像魔鬼袭去。
如毒蛇,如鬼魅。
他们口中低沉地唱诵着古老的赞歌,那赞歌不是以人类的语言书写的,他们发出的声音也空忽缥缈得不像是由声带振动而出。
魔鬼那么用力地将国王按在怀中,仿佛那些沾染在国王身上的圣廷赤血灼烧的不是他自己。他单手握剑,还带着国王,可行动起来与这些黑衣修士们相比毫不逊色——同样的迅捷,同样的诡异。
苍白的龙骨长剑与裁决所的火剑在半空中相撞。
长长的,悚然的声音不断地在空中响起。
那些裁决者们仿佛没有痛觉,没有感情,没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不在乎魔鬼的长剑是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只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朝被魔鬼护在怀中的国王发动进攻。
但比他们更肆无忌惮的是魔鬼。
他握住剑柄的手那么苍白,苍白得好似再多的鲜血也染红不了他。
他生而冷酷,握住刀剑的时候,就是为了将刀剑送进敌人的心脏,他是罪恶与杀戮本身。魔鬼的动作精准得就像行云流水的长歌,剑身切入血肉的时候,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是歌曲的音符,剑刃斩断白骨的尖锐声响是暴起的高音,飞旋在空中的血花是肆意张狂的副歌。
黑衣修士被割开咽喉,被斩断头颅,被劈成两半。
他们在空中破碎成为一团团猩红的烈火。
诡异的是,他们的面具在他们死去的那一刻,也同时在空中破碎了。面具下,是一张张冰冷苍白的脸,每一张脸都仿佛是天使神像的复刻。
这些黑衣修士是除了教皇距离神最近的人。
又或者,他们的确不能被称为人,因为——
他们是神侍!
神侍是不灭的。
当一名神侍被魔鬼割开咽喉之后,他们便化为赤火,像流星一样散落到高台下的地面。然后从火中走出新的黑衣修士。
但是随着魔鬼越来越急的收割,神侍们复生的速度越来越慢。
魔鬼的龙骨剑上仿佛被这久违的鲜血唤醒,隐隐约约有沉闷的远古生物的轰鸣在剑身中激荡。他握住剑就像握住了一条狰狞的巨龙。
恶龙在剑上睁开了眼睛,发出了低沉的,跨越千年的嘶吼。
所有正在复生,还未复生的神侍身形停顿在半空中,仿佛空中有一道道无形的波纹震荡而过,他们在这波纹中被生生震散——只除了一个人!
那从战斗开始就退到远处,带着黑铁面具的裁决长。
黑铁面具上陡然生出了一双洁白的眼睛,那双眼睛陡然张开,在它睁开的那一瞬间,先前被魔鬼打断的圣歌再一次庄严浩大地回响在整个圣威斯大教堂的内部空间,教堂四面墙壁上,所有彩绘的天使在一瞬间宛若复生。
壁画上的天使们展开了翅膀,雪白的羽毛从半空中飘飘扬扬地落下。
——一场带着杀机的圣迹。
天使们奏歌,圣洁的羽毛驱逐着,压制着魔鬼带起的浓重黑雾。
这里是国王的意识空间,当圣廷利用烙印掌控这里的时候,他们替代了国王的意志,让整个意识空间化为了神明栖息之处,圣迹在这里无处不在,逼迫着从地狱而来的魔鬼。
“醒来!”
裁决长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带着古老的启示,召唤着某种东西。
被魔鬼拥在怀中的国王在此之前闭合了双眼,而在此时,裁决长的声音落下,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冰冷的,银白的双眼。
与裁决长所带的黑铁面具上的眼睛如出一辙。
蔷薇家族标志性的冰蓝被古怪的纯白替代,在国王的瞳孔深处燃烧着皎洁的圣洁火焰。
紧随着无数洁白的火焰以国王的前胸,后背中央,双肩,双肘还有掌心——所有当初洗礼仪式涂抹过圣膏的地方——由内而外地涌出。当初在科诺森林中,就是这圣火陡然燃起,阻止了魔鬼将国王带往地狱。
如今,这圣火同样是用来阻止魔鬼的。
——却是用来阻止魔鬼来救国王。
微笑的天使背后,往往是狰狞的恶鬼。
裁决长手中的黄金鹰嘴壶正在熔化,向下滴落,重熔为一把圣剑。他在面具之后死死地盯着国王,口中念诵着当初国王加冕仪式洗礼时的圣词。
他在等待时机。
人间的君王是圣主的“代表”,他们是那位真正的受膏者在大地上的扮演者。永恒的伟大圣主与祂在人间的代表彼此照应,当地上的君王经过洗礼受到祝圣的那一刻,圣灵的力量降临其身,在那一刻他的形象才得到真正的改变,成为真正的君王。[1]
成为那与圣主同一的永恒者在大地的影响。
因此,从国王身上燃起的圣火,对来自地狱的力量远胜于火剑。
那是能够真正伤害到古老魔鬼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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