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非凉还没有开口，看到香彤姑姑走来，孔笙已经背了身去，将眼泪擦了擦，然后和非凉说道：“丫头，你去见你的母亲吧，老夫自己在院子散散步。”

佟非凉点点头，给孔笙福了福身子，便随着香彤去了。

“孔先生是担心自己女儿吧？”

“香彤姑姑出了佟家，还是这样火眼晶晶。”

香彤姑姑怎能不知道佟非凉在寻自己开心，指了指佟非凉的小脑门：“你这丫头，都嫁人了，还寻姑姑开心。”说完，香彤姑姑看了看非凉，眼中充满了爱意，“不过也亏着你这丫头的福，香彤姑姑这三寸金莲倒也是跨出了大宅子，在这江湖上见识了一番。”

佟非凉看着香彤：“姑姑不觉得这段日子很苦吗？”

香彤摇摇头：“活了这么些年数了，我现在越发觉得这日子啊，本就有苦有甜。但也分。你说在佟府里头好吃好喝的供着，连我手下都有个三四个小丫头使唤着，甜不甜？也不见得有多甜，每天操心的事情要比现在多好多。现在这个宅子肯定没有在佟府里住的那么的舒畅，但是人心不一样啊。每天看着夫人乐呵呵的，姑姑也觉得这日子有了嚼头呢。”

佟非凉扶着香彤的手臂，不禁思索着，前世香彤姑姑在冉夫人死后是个什么样子来着？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丰润甜美的中年女人。冉夫人死后，佟莫然念在香彤从小跟在冉夫人身后，在佟家的农庄里给香彤找了一个老实本分的汉子，那汉子一家曾经得过冉夫人的好，家里穷了点，但是敬香彤姑姑是大户里出来的女子，待香彤极好。

香彤的性子无论此生还是前世，都是乐天知福的人，嫁过去，就随着农家汉子，将家里捯饬的井井有条，没几年，汉子家里的日子也好了起来，香彤姑姑也一连生了好几个大胖小子，乐的那汉子更把香彤姑姑当仙女姐姐一样养着。

佟非凉不禁看着香彤那眉宇中的温柔，从未听她说过半个苦字，嘴里都是让人满心欢喜的话语，这样的人能活不好吗？

“傻丫头看什么呢？”

“姑姑，我在想，如今我都嫁人，该把你许配出去咯！”

香彤好气地拍了佟非凉一巴掌，这孩子，嫁人后说话都没正经了，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冉夫人的院子里，一走进去，佟非凉就知道屋里有人，且是个会武功的人，不由地立刻提高了防备。

推门就看到佟莫然尴尬地站在那里，母亲坐在太师椅子上倒显得很自然。

“孩子坐，你父亲有话想和你说，但又寻不得机会。找到了我，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父女。”

说着冉夫人伸手，示意香彤扶自己进里屋。

“晓冉......”佟莫然对冉夫人的深明大义很是吃惊，心里有股子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刚刚就两个人在的时候，他就一直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屋子里的壁画上，如今倒觉得错过了刚刚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冉夫人转过身来，看着佟莫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让非凉交给我的休离书，我收了。表哥，这辈子我嫁给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如今你我情分尽了，和平休离也是我乐见的。不管怎么样，爱了你快四十年，又将非凉送入了花轿，如今我也算可以说，我齐晓冉这辈子对得起佟家，对得起表哥，更加对得起我自己了。表哥，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身体上的病痛比不过心里有着病。”

说完，冉夫人，不，如今该叫齐晓冉，走回了屋子里。

佟非凉没有说话，早在母亲说话的时候，她就独自坐到了一边，心里琢磨着母亲的最后一句话，身体上的病痛比不过心里有着病，佟非凉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此刻愣在了原地的佟莫然，佟家的人心里哪个没有病呢？

佟莫然缓过神来，转过身看着佟非凉，看着自己女儿嘴角那抹似笑非笑，脸有些微微发热，如今连晓冉都会说自己了，唉。

“你有话想和我说？又怕我身边有轩辕旭，你靠近不了？”佟非凉一双星眸盯着佟莫然，不过心里想的是，这个院子得要多找几个护院了，母亲这里随便就能让人进来，怪让人不安心的。这事交给齐外祖最适合不过了。

“非凉，我猜白玄然把计划推迟了，虽然还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但最近他好似一点都不慌张，我觉得一定有问题。我在应天宫里，好几天都没有发现龙婆了，我估计被白玄然藏了起来。龙婆这个人会算时辰，还知道如果打开禁地能量，白玄然一定不敢杀她，但也怕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所以藏了她。”

佟莫然着急地把自己这几天的观察都说了出来。本来他不想来的，可是连龙婆他都没有瞧见，他越发觉得白玄然有鬼，所以来给佟非凉提个醒。

佟非凉一怔，没想到佟莫然这个时候竟然真的如此关心自己了，不管自己对他有多冷漠，他也上赶着帮着自己。

看佟非凉愣在那里，不接自己的话，第一次佟莫然有些急了，自己拿了一个木凳子坐在了佟非凉的面前。

“非凉，你不知道白玄然背后这个人有多厉害，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她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想想，连白玄然如今这么高的武功，都对她俯首称臣。”佟莫然深怕佟非凉不相信自己。

想了许久，佟非凉还是开口了：“父亲，你先别急。”

一声‘父亲’，佟莫然老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小时候，佟非凉追着自己屁股后面父亲父亲喊着，自己都是冷漠地离开，如今，佟非凉多久不再喊自己一声父亲了。

“你信我？”

“龙婆失踪，我们也察觉到了。你在白玄然和佟老夫人身边，这件事情，你就别查了，太危险。”

佟莫然听出佟非凉是为自己安全着想，更加感动了。

“非凉我想为你做些事情。”

佟非凉星眸里闪着光芒，看着佟莫然：“父亲，如果真想帮我忙，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

“白玄然那里的一举一动，你查了几天也只能查出这些，证明他有心防着你和佟老夫人。不知道，佟老夫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难道就是因为她是暗黑军团中的堂主？”

佟非凉先没有说出自己的意图，而是想知道佟家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佟莫然想了一下，心里暗自分析，佟非凉很聪明，有些事情与其让她自己去查，也能查到。查的过程即耗时又危险，不如直接和这孩子都说了吧。

想清楚后，佟莫然便坐直了说了起来：“你祖父一家其实是大启国的人，我们本都该姓宣。你祖父这辈共有四个兄弟，当年谁来大周国做这个歼细是抽签抽中了宣家，又在四个兄弟之间选择的。你父亲深知自己同母胞弟性格不适合做，于是为了保护他就毛遂自荐了。这个人就是你言叔的父亲，可惜一家子的人也都被人杀了，我知道杀他们的就是芷嫣身边的袭月姑娘，其实说来，也是我间接地害了他们。”

佟莫然说到这里吐了一口气，喝了口茶，继续说：“在你祖父临出发前，宣家做了一个测试，必须知道到底谁是护龙家族的这代传人，可是不巧的是，竟然是你祖父是个继承者。亘古剑法，在他临出发前，交到了他的手里，这也就引来了其他两个兄弟不满，后来演变成了，这两人投靠了黑龙一族去了。再后来成为了暗黑军团中火堂主一支。”

佟非凉点了点头，这倒是和自己了解到的一致。佟非凉继续看着佟莫然，佟莫然开始说到了自己的母亲：“你祖母......”

这三个字刚出，佟非凉就不乐意了：“父亲，还是称呼她为佟老夫人吧，或是称为你自己的母亲都可。对我佟非凉来说，已经没有这样的祖母了。”

佟莫然知道佟非凉心里恨透了这个杀了她母亲的人，于是点点头，也不唤其为自己的母亲，继续说道：“佟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被你祖父看上了，求了许久才娶了回来，本想着，只要自己常年的爱护，一定会换来佟老夫人的心。可是，她的心是金刚石做的！不仅没有换来，而且再一次偶然的巧合下，让她发现了你祖父的秘密。当时你祖父是暗黑军团里的堂主。最后一步步的，她取而代之了你祖父。并且逼着你祖父交出亘古剑法，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佟非凉看着佟莫然有些想不通：“听说当年太后嫁给皇上后，佟老夫人是想过死得，又如何想通了，嫁给祖父呢？而且，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尤其暗黑军团的人。我也是查了那么辛苦才发现了暗黑军团，如何能让她一个妇人就给碰上了？”

佟莫然的眼神中闪露出一丝骄傲的神情，非凉不愧是芷嫣的孩子就是聪明。

“这就是关键所在！佟老夫人确实求死过，但被人救了。救她的人就是白玄然背后的那个女人。”

“是个女人？和白玄然有什么关系？”

“这人就是白玄然的母亲。孩子你可知道，龙灵大陆有四股能量。”

“知道，其中两股各是我和轩辕旭，另外一股在蝴蝶谷中，还有一股是真龙天子。”

“对！蝴蝶谷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结界，没有人知道在哪里，找了一百年了，连一点点消息都没有，所以大家也就都不去奢望了。其实最好找的就是真龙天子的力量！传言，这股力量只有当上皇上的人才能打开。所以魔教的人一直是以寻找这股力量为前提的。这个女人我也没有见过真实长相，但是我在佟老夫人的带领下，只见过一次头戴面罩的她。我可以断定这个人一定是活在深宫里，而且那身上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东灵国和南灵国的宫中。”

佟非凉相信佟莫然的判断，他能当上如今大周国的宰相一位，也不是光靠家族势力的。

“所以我猜测这个女人，一定是在四处笼络各国皇上。于是来到了大周国，因为那个时候大周国已经取代了大启国，成为了龙灵大陆的第一国。于是她盯上了佟老夫人。在佟老夫人自杀的时候，把她救了，培训她成为了她身边杀手，许了她希望。我猜测，佟老夫人后来愿意嫁给你祖父，恐怕嫁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有了后来的偶然。直到那晚，我才七岁，在吃饭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她将你祖父迷晕，逼着他交出亘古剑法，父亲不依，于是她当着我的面将父亲的脚筋手筋挑断了，然后逼着我帮她将父亲装入了大缸里，送到了郊外的山洞里。”

佟莫然说到这里呼吸都很困难，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活了两世，这是第一次佟非凉看到佟莫然哭。

“我不想的，可是当时你姑姑年纪小小就被送到了夜灵宫，如果我不帮着做，你姑姑的命也就保不住了。她用我的妹妹的命威胁我，害了我的父亲。后来，我帮她做得事情越多，我就越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

说到这里，门开了，佟莫丹站在了门口，满脸都是泪水，本来是想到齐晓冉这里和她聊聊天的，却未曾想站在门口听到了这些。

佟莫丹坐到佟莫然的身边，握着自己哥哥的手，心里极为难过，怪不得，小时候哥哥其实是个极好的哥哥，自从父亲‘去世’后，她回去就发现哥哥变了，再也不是那个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了，变得阴沉，变得不爱与人说话。

两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自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抱头痛哭，互相握了握手，很多话都不需再说出来了。

佟非凉突然心中有些释然了，让一个这样千疮百孔的男人如何从小对自己就疼爱有加呢？这个男人，自己连母爱和父爱都没有得到过，又如何去爱自己的子女呢？

佟莫然和佟莫丹两个兄妹彼此扶持了一会儿，佟莫然继续说道：“佟老夫人将你祖父关入山洞后，就正式取代了你祖父在暗黑军团中的地位。她的心狠手辣得到了欧阳习凌的赞赏。从此，她就成为了魔教人放在了暗黑军团中的一颗棋子。后面发生了什么，你们就都知道了。”

佟非凉消化了一下，大部分的事情，自己都知道了，如今由佟莫然这样串了起来，倒是让人更加理解了。

“听父亲这么说，其实佟老夫人不听白玄然的，而是直接听命于那个背后的女人？”

佟莫然点点头。

佟非凉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白玄然会防着佟莫然了，因为对他来说，佟老夫人和他都不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