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知愉的叫喊声,周慕岩以为母亲又发作了,心里一急,便想推门而入。
可他的手刚碰触到门把手,听得里面又传来了苏知愉的声音,“妈,您的粥都凉了,您还喝吗?”
周慕岩的手一顿,停下了动作,又把耳朵凑近了门板,仔细听着。
房间里面,苏知愉听着纪如蓝讲述着自己的回忆,正听得入神,却猛然警觉她马上就要回忆到慕岩和慕尧九岁的时候了。
这可是纪如蓝噩梦的开始,是她不能触碰的伤痛,她想到那件事就会又发起病来的,至少现在还不能让她随随便便就回忆起来。
苏知愉一个激灵,立马跳起来打断了纪如蓝的思绪。
纪如蓝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猛地被打断,她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可她的心思并没有很快地回转,她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苏知愉,皱着眉头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很久。
“妈,您的粥都凉了,您还喝吗?”苏知愉见她这样,就又问了一遍。
纪如蓝的目光转向了她手里的粥碗,像是仔细想了想,喃喃道:“粥?我刚才喝了粥吗?”
“是,您喝了粥,是您最喜欢喝的粥,您还想喝吗?”见她的思绪被成功拉了回来,苏知愉暗暗松了一口气,耐心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唔……我最喜欢喝的粥?好像是哦……”纪如蓝歪了头思考了片刻,才接着说道,
“我还饿,还要喝。”
“好,那我去再给您重新盛一碗,这碗有些凉了。”苏知愉笑着点头,从凳子上站起来,“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纪如蓝乖顺地点了点头,却在苏知愉刚拖着受伤的脚走了两步的时候,又叫住了她,
“可是,你是谁?我的丈夫立修呢?”
苏知愉转过头,看着她满脸疑惑的表情,心里有些失望地叹气,她又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苏知愉很快就又戴上了笑容,已经很不错了,今天已经比昨天好多了,今天这么久的时间,她这才第二次问她是谁呢。
“妈,我是可心啊,您的女儿。”苏知愉站在那里,静静地笑着,柔声回答道,“爸爸他出去了,去……给您买您最喜欢的玫瑰花。”
听到这里,纪如蓝脸上的疑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般开心的微笑,“是吗?你是可心。你爸爸去给我买玫瑰花了,真好,我最喜欢玫瑰花了,我最喜欢玫瑰花了……玫瑰花……”
纪如蓝低喃着,目光又缓缓转向窗外。
她喜欢玫瑰花,这也是昨天晚上纪流云告诉苏知愉的,现在看来,打听她喜欢的东西这一行动,果然是有必要的。
见纪如蓝转过头去了,苏知愉便拖着脚缓缓走到门口,刚一打开门,就看到正把耳朵贴在门上的周慕岩。
周慕岩听着苏知愉说完那句话后,里面就变得安静了,他又更紧地贴在了们班上,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没想到门却突然打开了。
一里一外的两个人先是都吓了一跳,随后周慕岩脸上却带了一丝不自然,但又努力想隐藏自己的窘态,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神色如常。
而苏知愉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又怕自己的笑声打搅到纪如蓝,她连忙转头往窗边看了一眼,见纪如蓝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然后把门关上。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听墙根了?”苏知愉一脸戏谑,故意打趣他。
“什么听墙根?”周慕岩眼睛看向别处,一副对听墙根这种行为很不屑的样子,“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说完,像是想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般岔开了话题,“你和妈,聊的怎么样?”
苏知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低头偷偷笑了笑,抬起头就变得一本正经,“聊得当然挺好的啊,你看,今天聊了这么久,妈妈都没有发作。我想,我已经掌握好节奏了。我现在觉得,妈妈的病情得到控制,真的有很大的希望的。说不定,最后还能彻底康复呢。”
“啊,不说了,”苏知愉说着,看到了自己手里的碗,想起了正事,“你快扶我下去,妈还要喝粥呢。”
说着,把自己的胳膊递给了周慕岩。
周慕岩却无视她的胳膊,反而是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干嘛扶着你走,这样走不是更快?”
苏知愉一个不防,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都扔了。本来想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的,又一想,这样的确是比较快,而且家里又没有外人,也就不矫情了,任他抱着下了楼。
左看右看没看到周立修,苏知愉问道:“爸呢?”
周慕岩脚步不停,抱着她走到客厅,把她放在沙发上,“刚才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边说,边拿过她手里的碗,进厨房盛粥去了。
出去了?真是不巧,她还说让爸去买玫瑰花呢。
苏知愉心里正想着的时候,听到门响的声音,转头一看,是周立修进来了。
“爸,”苏知愉冲着他叫了一声,周立修看到她愣了愣,走了过来。
“你下来了?你妈她,情绪还好吧?”
苏知愉见他神色有一丝紧张,连忙笑着回答:“爸,您放心,妈她很好,喝了小半碗粥了,说还要喝,我下来帮她盛。”
“哦,”周立修这才放松下来,四下看了看,“你自己下来的?慕岩呢?没去听墙根?”
不能啊,刚刚他好像明明看到他上了楼的。
苏知愉囧,原来是他教慕岩的?
周立修看到她看自己的眼神,才想起来自己一时说漏了嘴,呵呵讪笑了两声,解释道:“慕岩,他是真的很关心你,怕你又受伤,我便给他出了这么个主意。”
苏知愉心里有些感慨,如果不是十八年前的那场变故让婆婆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从而使得他们的生活甚至心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想必,公公和慕岩会是一对很可爱有趣的父子。
苏知愉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慕岩便端着粥碗从厨房方向走了过来,冲着她说了句,“走吧。”
苏知愉说了句“等一下”,然后又看向周立修道:“爸,还要麻烦您一件事。”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什么事你说就是了。”周立修摆摆手,表示她太客气了。
“麻烦您去帮妈妈买束玫瑰花回来,尽量快点。因为,我刚才跟她说您去给她买玫瑰花了,她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呢。”
听到她说让他去买玫瑰花,周立修愣住了,纪如蓝最喜欢玫瑰花,他是知道的。
还记得,以前他们生活无虞,岁月安好的日子里,他也经常给她买,大束大束的玫瑰花买回来,纪如蓝捧在手里,每每都笑得人比花娇。
可是,十八年前,生活的变故,不仅让他们失去了慕尧,如蓝变得精神崩溃,就连他们活着的精神无恙的人,也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不复往昔的模样。
这十八年来,他只是想着怎么样才能把如蓝的病治好,怎么样才能让她变回原来的如蓝。
他心里只是想着如何能更好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如何能让她的日子平静无波。
他不再有多余的心思花在精神的需求上,他忽略了他和如蓝之间的精神交流。不,或许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如蓝精神上有问题,他无需也没办法和她做精神上的交流,她也不再需要这些……
而现在,知愉做的这些,不论是跟她一起回忆往昔的美好,还是做她喜欢吃的东西,买她喜欢的花儿,这些年里,他都没有做到。
也许是生活的重担和压力,让他遗忘了这些。
也或许是精神上的压力,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
“知愉,谢谢你!”周立修看着苏知愉,发自内心地说着,“这些年来,看似我在尽心尽力地照顾如蓝,其实,有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做到。比如静下心来和她聊聊天,回忆一下以前美好的日子,比如买一件能让她心情放松,精神愉悦的东西。”
“这么多年来,我几乎都忘记了她曾经最喜欢玫瑰花,每每我买回来,她都很开心很开心。每天,我琢磨最多的,就是怎么能让她安静下来,怎么能让她不再动不动就病情发作,怎么能让她不再折磨自己,也别再折磨慕岩……”
“如果我能早点做到你现在所做的这些,说不定,如蓝的情况要比现在要好的多。知愉,真的很谢谢你。慕岩遇到你,真的是他的福分,我们家能有你这个媳妇,也是我们家的幸事!”
“爸,您已经做的很好了,没有哪个人让生活给了重重的一击,还能面面俱到的。”苏知愉听周立修夸自己,有些害羞,他才是应该让人佩服和感谢的人,十八年如一日地照顾着自己的妻子,毫无怨言,也毫不后悔。
“这么多年,您辛辛苦苦照顾妈,您才是最辛苦的。”
要说,慕岩和婆婆都经受着精神上的折磨,那公公他就是精神和身体遭受双重折磨的人吧。
“不说了,”周立修脸上又重新带上了笑容看着苏知愉,“我相信,我们一家人一起努力,总会好起来的。我去给你妈买玫瑰花,你妈妈那里,还麻烦你先照看着。”
苏知愉点点头,周立修又看了看周慕岩,转身出门去了。
“这些都是流云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