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扔在一边,卓宁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是他一个也没接,到了这种时候,他知道他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悄无声息地消失。
能离开口岸飘扬过海,他的人生就还有出路。
卓远这一辈子,还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他仓惶出逃,箱子里装着大叠的美金现钞,但是身上的大衣里面穿着的还是家里的睡衣。
他窝在肮脏的床上看着晨间新闻。
当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头条上,旁边放着红色的通缉两个字时,卓远的双手忽然抖得厉害,连着按了好几下打火机,可是还是点不着烟。
他骂了一声,跳下床想要出去透口气,可是刚走了两步,听到远处一声邮轮汽笛的响声,简直吓得差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又神情紧绷地退回了床上坐着。
“妈的,你给船老大打电话再问一遍,下午确定能走吗?”
卓远白着一张脸,忍不住又给接洽蛇头的人打了个电话,反复地确认着。
那边很奇怪地问了句:“你现在一直待在渔村里吗?”
“是啊。我就在这儿等。”卓远有点不耐烦,抽着烟说道。
“好的。”那边的人应道:“你就在那儿等就好,千万别动。下午确定能走,确定。”
挂断电话,不知为什么,卓远反而觉得越发地不安起来。
他在小平房里转了好几圈,不安却越来越盛,电视机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越来越焦躁,干脆便关了。
过了好一会儿,平房院子外那道被栓紧了的铁门忽然被粗暴地推了两把,然后又从外面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卓远吓了一跳,但是想到有可能是蛇头派人来接他,于是又走到了院子里,可是在他马上就要打开铁门的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把铁门悄悄地扒开了一道小缝。
这一看,卓远登时一声惨叫就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他扒门缝的时候,外面的人的一对眼睛也在透过那道缝往里窥视!
两人这么一对眼,卓远只能记得那个人退后一步时,能看到脸上有一道疤,胸口依稀揣得鼓鼓囊囊。
卓远什么也顾不上,掉头拔腿就往后门跑。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惧着什么,只有在发足飞奔了几秒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因为在刚才那一秒种,他已经意识到——那个人怀里揣的是枪!
这个念头一分明,卓远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玩了命地在往村外跑,后面很快便传来两三个人大步追过来的脚步声,每一声迫近,卓远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一样。
小渔村的许多人家都已经整户搬迁到城镇上务工,因此在这个时间,天还蒙蒙亮,整个村落里安静得只剩下卓远一边跑一边绝望的喘息声。
他慌不择路,在黑暗中一路狂奔,也不敢回头,忽然听到一声“砰”的巨响从背后传来。
后面的人开枪了!
卓远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他一时之间双腿无力竟然没有站起来,但是生死攸关,只能连滚带爬地往前爬,手上抓着满把的雪泥,不经意间就流了血,但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卓远听到自己的嘴里传来一生凄厉的嗥叫,这声惨叫是如此的自然而然,甚至先于他的大脑反应过来是腿上中枪了。
他爬不动了。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卓远努力地往前抓着雪泥,可是怎么都拖不动沉沉的右腿,他不敢回头,却分明地感觉到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意识到这一份危在旦夕的绝望时,他嘴里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响亮,震得他的脑子都在发疼。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喉咙里塞着一个女人,不受他控制地在尖叫:“不要——不要!”
就是在卓远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亡的时候,忽然刺目的巨大灯光从他的眼前来回闪过,随之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警笛声。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警察的吼声从大喇叭里传了出来,响彻了整个村落:“举起双手!否则就开枪了!”
卓远从来没想到,本来就是为了躲避警察来到这里的自己,在这时听到警笛声时,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他跪趴在地上,双手高高地举起来,嘶声喊道:“我举起来了!我举起来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终于胆战心惊地回过头。
看到刚才追着他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alpha和后面的两个人都已经跪在地上,也和他一样举起了双手。
卓远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一边举着手,一边慌忙地喊道:“我中弹了,快救救我……我的右腿中弹了。”
从极为明亮的大灯背后,慢慢地走出来了好几名警察,拿着手铐和枪接近了卓远,然后把他们一一拷了起来。
卓远甚至有了种死里逃生的轻松感。
只是被两名警察架起来的,两名警官克制不住地皱起眉毛,卓远这才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一股刺鼻尿骚味。
他抬起头时,忽然看见不远处,许嘉乐和文珂并排地站着。
文珂披着大衣,站在一辆宾利车旁,身旁簇拥着好几名保镖,就这么漠然地看着他。
失禁的他。
那一瞬间,卓远感觉到自己的心因为羞耻而痛得四分五裂。
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父母隔着走廊对着彼此咆哮,那泥沼一样的空气锁住他、捆住他,他像是老鼠一样,躲在被窝里,因为不敢踏出房门,一直憋到尿在裤子里。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那一股尿骚味为什么好像伴随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