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2 / 2)

韩江阙离开b市的那个清晨天色灰蒙蒙的,空中偶尔有细雪飘落下来。朝阳躲在厚厚的云层背后,像是一张阴沉的脸在悄悄俯视着人间。

他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口袋里,去锦城的高速路上空荡荡的,整个世界都那么安静。

安静得甚至有点哀伤。

车程大概三小时15分钟,沿着13号线,途径三个加油站,再攀爬过一小段崎岖的盘山道,才终于抵达锦城——

他的故乡锦城是一座很小的北方城市。

这里空气中仿佛永远弥漫着雾气,没有什么赚钱的产业,所以年轻人们连年离开,因为常驻人口的老化,就连公园和游乐场都慢慢萧条关闭,留在那里的人们正在和城市一起渐渐失去活力和吸引力。

几乎没人知道的是,韩江阙其实经常这样独自开车回去。

他从来不坐高铁,或许是因为在美国时自驾的习惯,他更喜欢一个人沉默地开车。

漫长的车程对他来说就如同野兽在进行孤独的迁徙一般自然。

记忆的缺陷使韩江阙并不擅长缜密的思虑,他总是凭着本能回到冰封着的故土,那里的气息时时在呼唤着他。

……

冬天的锦城如同进入了一场漫长的冬眠。

街道往往没有人影,路面上的雪被铲起来堆在一起,两边老旧的楼房上都装着铁防盗窗,一根根冰锥凝结在窗下。

他住在锦城唯一的喜来登大酒店里,那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前台每天都睡眼惺忪的。

韩江阙在城市里慢慢地开着车游荡,那几天,时间有时快、有时又好像很慢。

他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

那些和文珂一起去过的地方。

好乐迪ktv、东湖游乐园、临安路的牛肉面店、他们拍过大头贴的小店,这些地方都已经面目全非。

但北三中还在。

北三中仍然在洛阳街,十年来没有翻修的痕迹,校门栏杆上的漆都剥落了。

韩江阙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从后门翻进了学校,然后摸黑穿过冷风呼啸的教学楼走廊,找到了他和文珂当年的教室——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课桌摆得很整齐。

黑板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依稀是写着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韩江阙数着数走到第八排。

座位上落满了灰,他并不在意,而是把灰尘吹开,然后坐了下来。

韩江阙把目光投向操场,隔着脏兮兮的窗玻璃,却像是在那一瞬间穿越了时光,看到他和文珂一起站在操场的跑道上罚站。

好学生文珂怎么会被罚站呢,大概是因为被他连累了。

可韩江阙已经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了,只记得那天文珂和他一起把课本高高举在头顶挨罚。

烈日炎炎,他们校服衬衫都被洇湿了。他转过头去看文珂时,文珂额头都是汗珠,但仍然冲着他偷偷吐了下舌头。

文珂的脸,像是离他好近。

韩江阙忍不住轻轻伸手向前,想触碰文珂柔软的脸颊。

然而窗玻璃冰冰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他往两旁张望了一下。

黑漆漆的教室里,仍然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刺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他将手伸进课桌的抽屉,再拿出来时,他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指腹上抹着厚厚的一层灰尘。

韩江阙的手指忽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一连几天,他和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

他惧怕和文珂沟通,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以为他不爱文珂了。

可是当他再次坐在这里时,他忽然厘清了自己的逃离。

因为他和文珂一样,都有长长久久梗在心中无可奈何的痛楚。

十年前,16岁的他也曾经坐在同样的位置,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发抖——

“小珂的体检报告去哪了?”

韩江阙跳了起来,像是逃一样离开了这间破旧的教室。

……

13号线高速上,一辆黑色的奥迪在暴风雪中艰难地前行着。

寒风如同在对着车窗咆哮,车轮碾压过厚厚的雪被,发出艰难的嘎吱声。

蒋潮谨慎地握着方向盘,他不敢踩油门,有些路段的路面已经结了冰,在这样的天气开车几乎是一直在打滑,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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