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阙看着文珂的背影,熟悉的沮丧和绝望再次笼罩了他。
他知道温柔的omega伤心了,可是他却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他戳痛了文珂的伤口,也再次戳痛了自己。
只是因为刚刚那一瞬间,他忽然再次想起来了那件事——
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差,有时候情绪处于长期的动荡时,又会更恶化。
文珂离开的那个夏天,他对很多事的记忆都断断续续,就像是卡带的劣质影碟,反复地播放着几个模糊又带着杂音的片段。
但是那天的事,忽然之间又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文珂退学后的几天后,满身是汗的他因为再次打架和旷课而被罚站在教师休息室外的走廊。
老旧的木门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每当有人走进去,会发出嘎吱一声难听的响动,伴随着沉重的皮鞋声,一个老师开门走了进去,也就是那一个瞬间,他听到隔壁班的老师之间窃窃私语着那个消息——
“那孩子太可怜了……”
“是啊,单亲家庭,唯一能挣钱的妈妈得了癌症,听说房也不值钱很难脱手,差点就因为掏不出钱被赶出医院了。”
“嗯,本来好像学校也是打算帮他募捐的,但后来听说他交的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就之前他在ab班认识的那个卓远——说是要帮他把医药费都出了,就不要麻烦学校了,大概这样的事也不想张扬吧。”
“也有道理,好像说文珂妈妈以前就在卓远家做帮佣,这也算是有缘分吧。但是现在又出了退学这档子事,哎……真不知道孩子以后怎么办。”
他掉头冲出了学校。
十六岁的少年揣着自己只见过几面的alpha父亲的地址,第一次连夜搭上了去远方陌生的城市的硬座火车,然后在烟雾缭绕、充斥着泡面味的车厢里直挺挺地坐了一晚。
他反复地给文珂拨电话,他想告诉文珂——他有办法,他能弄到钱,你不要和卓远在一起。
他记得自己靠着车窗,呆呆地看着窗外黑暗一片的夜,想象着外面那些倒退的树木和沿途的景色,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个夜里,他总是觉得天很快就会亮,兴许那是隐约的希望的感觉,他仍然还以为文珂只是在生他的气,只是一时不想理他而已。
可是太迟了。
几天后,当他再次回到那个北方小城……
那一年的他,再也没能找到文珂。
从此以后,即使他远赴海外、即使他最终过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
可是某一部分的他,永远停留在了那辆夜色中迷茫前行的火车上,永远停留在了因为无能和贫穷而被抛弃的恐惧中。
第四十六章
文珂快步走到洗手间里,像是逃一样迅速反手把门锁上,直到自己处于一个人的空间中时,才好像稍微缓过来了一些。
文珂无声地看着洗手台前的大镜子,那里面映照出来的面孔很是苍白疲惫。
28岁的年纪,其实不算老,只是这十年太多太多的无奈,把他的生命压得太过沉重。
他真的很爱韩江阙,所以有些时候,他会忍不住希望自己是个全新的文珂。
这样和韩江阙在一起时,或许就能幸福得纯粹一点。
没有那么多黯然神伤的过往,没有那么多彼此心知肚明的伤口。
文珂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虽然说是要洗澡,可是却疲惫得不想脱衣服。
于是他有些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只是转身打开了酒店大浴缸的水龙头放水。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他脑中好像还有某一根弦,想着让刚打完比赛的韩江阙等会儿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等水放满的时候,文珂就只是坐在洗手间冰凉的地板上发呆。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忽然听到两声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外面传来了韩江阙的声音:“文珂……”
他抬头看着门,却踌躇着没有开门、也没有应声。
他很少会这么消极地对待韩江阙,不是因为生气,是因为情不自禁地感到伤心,另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韩江阙。
“文珂,”
韩江阙像是离得远了一些,音色也越来越模糊,可却仍然能听得出他的沮丧,他顿了顿,隔着门说道:“我错了。”
文珂忍不住猛地吸了一下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韩江阙道歉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涌起无限的自责和怜惜,以至于把自己的委屈全然抛到了后面。
他舍不得让韩江阙“错”。
文珂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使劲地揉搓了一下眼睛,才勉强站起来扭开了门锁。
韩江阙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高大的背影虽然挺得笔直,可是却像是只被遗弃了的大型犬类。
“我没事。”
文珂努力保持着镇定,想要解释:“刚刚在放水,没听——”
“对不起。”还没等他说完,韩江阙就已经一把紧紧地把他抱住了,他低沉的声音里溢满了懊悔和痛苦,反复地重复着:“对不起文珂,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
两个人的心口抵在一起,像是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文珂反手环住韩江阙的脖颈,他几乎能触碰到韩江阙语声里那种非同一般的恐惧,只能喃喃说:“我没有生气,没事的,韩江阙,我还在这儿,没事。”
少年时代的韩江阙从来不会这样——
软弱地道着歉,几乎像是全然失去了骨气一般在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