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麻醉发挥了效用之后,戴着口罩的医生才快步走进了手术室。
文珂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手术刀缓慢切进自己后颈的皮肉,麻醉剂量不是很大,所以痛感虽然不尖锐,可是却仍旧存在。
对后颈腺体的保护根植于omega的本能,文珂觉得恐惧几乎要把他淹没,他想要出声尖叫,只能靠着咬着枕头来忍住。
皮肉被切开之后,精巧的机械探头噗嗤钻入了他的腺体之中。
其实文珂真的不懂卓远的标记在他体内存在的形态是什么,可是当标记被剥离的时候,他却真切地感觉到了——
某种鲜活的、烙印在他身体里六年之久的东西,被活生生从他的血肉之中抽走了。
比起疼之外,更可怕的是虚无。
六年的婚姻,什么都不剩了。
人其实真的是一种很可悲的动物吧。
离婚时要用到手术这样的外力来剥离标记,可是其实和卓远的感情早就灰飞烟灭了。
——感情真的没有标记牢固啊。
这时护士弯下腰,用棉球给他擦拭了一下眼角。
那一瞬间文珂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流了眼泪。
做完剥离手术之后,有好一会儿文珂都在浑浑噩噩之中,只记得他蜷缩在卓远的怀里,依旧还在微微发抖。
医生坐在他们对面,对着卓远叮嘱术后事项:“标记剥离之后的一个月的羸弱期,是omega最脆弱的时候——这期间他是不能注射抑制剂的。他已经习惯了你的信息素,现在一下子通通被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了,哪怕不在发情期,他也会非常虚弱、非常需要alpha的信息素让他来保持安定。”
“但是现在标记既然已经剥离了,他应该也可以亲近别的alpha了吧?”文珂听到卓远这么问。
“可以。”医生答道:“理论上来讲,当然是信息素等级越高的alpha越能让他安定舒适。但是每对在处理离婚程序的人都有不同选择,如果他还没有更好的选择,情感上更熟悉你,需要你的陪伴,你也不能置之不理。”
“当然。”卓远回答道。
“让他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医生见也没别的事要嘱咐,便站起身道:“几个小时后麻醉药的效力会过去,他腺体会疼起来,你稍稍注意一下。如果真有什么剧烈的不适,就回来医院检查。”
……
信息素羸弱期要比想象中还要痛苦许多。
文珂前所未有地虚弱起来。
每天可以最多吃四片止痛片,吃了之后就会陷入昏睡,睡多了晚上失眠已经成了惯性。
他夜晚都是睁着眼睛苦熬,后颈腺体处每时每刻不在一阵一阵的剧烈抽痛。
而更可怕的是,信息素羸弱期给人带来的折磨是全方位的,他浑身酸痛不止,大腿几乎每天都会抽筋一会儿。
吃不下东西,即使吃了一点也会马上想吐,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了。
只有卓远抱着他的时候,他的痛苦才能稍微缓解。
文珂只能想,这大概是他的身体仍然在用尽全力抗拒着卓远的离开。
可是比起他的不适,卓远显然更在意别的。
除开最开始的几天,卓远又开始早出晚归,即使是晚上陪在文珂身边,也时常要出去接电话,一接就是一两个小时,偶尔能听到他说话时的语气很低很柔,像是在哄着谁。
文珂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
与其他的omega相比,他虽然看起来纤细文弱,可是骨子里却称得上强韧。
这些年来,哪怕是多少次发情期没有自己的alpha,打抑制剂打得人都快要昏过去了,他极少强求过卓远。
没想到最终是信息系羸弱期的痛苦把他击溃了。
在深夜一个人跪坐在洗手间吐到整个人都要虚脱了的时候,文珂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他趴在地上,哆嗦着给卓远打电话,直到拨到了第四通才被接通:“卓、卓远……”
“喂。”卓远接电话时,背景依稀是很吵,他语气像是喝了酒,听到文珂的声音很自然地问了一声:“小珂啊,是有事吗?”
卓远竟然问“有事吗”。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卓远看似温柔良善的外表下,实际上却非常冷漠自私。
哪怕是即将离婚了,可是那毕竟标记了他六年的alpha啊。
因为omega的生理特征,动了这样伤身体的手术,连beta女性都会感到一丝怜惜,甚至医生也三番五次地强调过他需要陪伴,可卓远竟然可以毫无责任心到这个程度。
文珂用拳头狠狠地捶着地砖,咬牙咬得后槽牙都开始咯吱作响,他不想求卓远,可是人到了这个地步,终究是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卓远,我难受……”文珂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你回来一会儿行吗?就一会儿。求求你了,我真的、我真的很难受……”
……
那天后半夜发生的事情,文珂意识已经很模糊了。
卓远还是赶了回来搂着他过了一夜,在熟悉的信息素的熨帖下,文珂渐渐缓了过来。
清晨文珂醒过来时,隐约听到卓远在打电话点着早餐外卖。
卓远听到了文珂起身的动静,走过来又揽住了文珂的肩膀,不忘温柔地看了一眼文珂,对着电话说:“再加一道老鸭汤,小珂喜欢的。”
文珂只能勉强自己对着卓远笑了一下,随即就扭过头,从床头柜拿了止疼药就着水吃了下去。
两个人相对吃饭时更是如同嚼蜡,卓远一边吃一边说:“小珂,我想了一下,这几天公司特别忙,你身体又这样,我真的怕照顾不好你。我心里一直担心这个事,昨天和一个朋友聊了聊,现在大家的想法都开放了很多,我们又是在等着办离婚手续的阶段,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