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她离开房间之后,顾安尘才又将视线落回到了向南依身上。
对于姑妈认识小一父亲这件事,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是小一亲口告诉他的。
不过就算她不说,他也隐约猜到了一些。
姑妈初见小一时的那个眼神,还有打网球时她刻意制造的谈话机会,都足以让他猜出一些端倪。
至于他们彼此认识到了哪种程度,这就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了。
上一辈人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就好,而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守着他的小一就行了。
*
夜里,向南依发起了高烧。
顾家的私人医生赶来之后,帮她测过体温,已经将近40度。
一张小脸通红滚烫,迷迷糊糊的昏睡着,身子紧紧的蜷缩成了一团,像是小婴儿一样的姿态,明显缺乏安全感。
她这一病,把顾老爷子和顾青梧都折腾过来了。
aaron医生帮她打了退烧针,明显看出了顾家人对她的重视,便没有离开,而是依旧留下等着观察后续的情况,免得病情再反复。
也是因为这样,陈阿姨把老陈好一顿数落,埋怨要不是因为他没把酒窖的灯修好,向南依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可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原本是在责怪老陈,却反而让旁边的许妍姗脸色一僵。
是她让向南依去的酒窖,否则的话,也不会闹出后续这么多的麻烦事来。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顾安尘根本就不会听她解释。
微皱着眉,许妍姗不禁轻叹了口气。
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多,向南依的体温才算暂时稳定了下来。
顾安尘一直沉着脸在旁边守着,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这颗心才算是落了地。
终于将注意力暂时从向南依身上移开时,他才发现原来顾老爷子和顾青梧他们一直待在卧室里,并没有离开。
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俊眉随之一皱,“很晚了,爷爷回去休息吧,小依应该没什么事了。”
“唉……丫头体质差,明儿让你陈阿姨多做点好吃的补一补……”
“让您担心了。”
挥了挥手,顾老爷子慢悠悠的走了出去,“好好陪着丫头吧!”
顾青梧随着他往外走,余光瞥见许妍姗犹犹豫豫的走到了顾安尘面前,“我来照顾南依吧,怎么说我都有责任。”
“不用。”
“你自己的病还没好呢,万一变得更严重了,南依不是更没人照顾了吗?”
清冷的眸光扫过她,顾安尘的声音愈见寒冽,“出去。”
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到目前为止,已经没什么耐心去应付她了。
“安尘……”
“滚!”
冷酷至极的一个字,彻底令许妍姗咽下了所有尚未出口的话,眼圈红红的跑出了卧室。
这样盛怒之下的顾安尘,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恐惧。
一直以来在她的印象中,他或是淡漠疏离、或是清雅高贵,哪怕是面对再讨厌的人,他也极少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而是只会用那种清冷的眼神望着你,淡漠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傲,让人清楚的感受到彼此之间的差距。
但是今晚,他居然用那样厌恶的语气让她滚,是真的那么讨厌她吗?
眼见许妍姗擦着眼泪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顾鹤鸣眸色沉沉的看着没有说话,而后转头扫了顾青梧一眼。
后者会意,朝着旁边的许斌无奈笑道,“安尘这孩子也真是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着急起来说话也没个分寸。”
“少爷是关心则乱,可以理解。”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去看看妍姗。”
“不用看,她又不是小孩子。”许斌漫不经心的笑道,似乎并没有把这件小插曲放在心上,“您和老爷子也都早点睡吧,都这个时候了,估计小依小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嗯。”
话落,几人各自散去,别墅再次恢复了宁静。
*
向南依的大脑渐渐恢复清明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开始的时候,她觉得身子一阵阵的发冷,然后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后来,耳边隐约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只是朦朦胧胧的看到了卧室中晃动的人影。
手背传来刺痛的感觉,冰凉的液体刺激着手臂,让她不舒服的皱起眉头。
下一秒,手就被包覆进了温热的掌心里。
迷迷糊糊之际,她忽然想起了爸爸,想到他曾经问过她,最想画一幅什么样的图画。
她当时说,她想擦去一切不幸,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害怕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但如果现在他再问她同样的问题,她想她会给出另外一个回答。
比如,她会画一双眼眸,像夜空中明亮的月华,映在沉默的星空上。
缓缓的睁开眼睛,向南依的目光落在窗帘的缝隙上,刚好有窗外的月光渗漏进来。
而月光之下,是顾安尘关切的一双眼。
“小一,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有些焦急的问着,温热的手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确定温度没有再升高,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我……”
才一开口,向南依就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见状,顾安尘体贴的端过旁边的温水喂给她,“先喝点水,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只要确定她没有不舒服就好,至于别的,他现在都不关心。
她听话的点了点头,但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温软的指腹划过他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她的所思所想。
你曾踏月而来,
只因我在暗中;
夜风拂发,
月光衣我以华裳……
猛地握住了她的手,顾安尘凝望着她波光闪动的明眸,一字一句的对她说,“不管小一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的。”
然后,看着她笑、看着她甜甜的睡觉。
记忆的梗上,谁都有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
但是没关系,因为他会陪着她。
不会像她以前担心的那样,让她像落叶一样,任由风雨吹打,到处飘零,或流云一朵,无依无靠的悬浮在空中。
她忽然弯唇笑了,眼睛再次沉沉的闭上。
软糯的声音轻柔的在夜里响起,一下一下的印在了他的记忆中。
“顾安尘……你是最后的玫瑰……”
而她……
是绝望者、是没有回声的话语、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最后的缆索,他牵系着她最后的渴望。
他,是她荒芜的地上,最后的一朵玫瑰。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更像是她梦中的呓语,但顾安尘听懂了,他伸手抚过她微润的眼角,声线温柔,“小一,我是最后,更是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