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光显是天不管地不怕的性子,嘿然笑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娃娃,也敢叫我朝他磕头?我说,你们做事也认真着紧些,别被人骗了还替旁人数钱,那断龙石便是集一百个当世高手怕也不能打开,而这个突然旮旯里冒出来的家伙,你们认得他是谁吗?”
谁料四鬼却一并点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他长得和师尊所绘的嫁蛊神通的画像一模一样。”
汤光显自然不信,叫道:“长得像,嘿嘿,易容术之流也不是今日才有。我们武人老粗,看人不看皮相,只看真本领。”他朝旁边一瞥,“禤算盘,你说是不是?”两人虽然各怀打算,心意却是相通,那就是不信此人会是沈忘荃,更不信他是王潜山;这人究竟是谁,什么武功路数,若当真有裂石开碑之功,一试方知。话音未落,两人已同时分左右扑上,一人手持破碗,碗内铜钱叮当;一人手握算珠,拨处噼啪作响。两人皆是手腕一扬,那算珠铜钱便齐齐射出。却见那红衣青年不过袖风一卷,众人只觉得脸上仿佛被一道北风凄厉刮过一般,那暗器居然尽皆半途折返。但这暗器不过是虚招,两人跟着跃上,汤光显叫道:“老叫花来尝尝你能开此巨石的剑法!”一掌拍出,只见那青年不过举剑斜斜一指,却恰好封住他进攻路数,急忙要收掌换招时,那重得根本连挥动都怕困难的重剑居然头尖一旋,仿佛化为绕指柔般,陡然缠住他手腕,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撞。
只这一撞之力,汤光显便犹如被大铁锤重重一击,眼前金星乱舞,急忙倒翻三叠浪,狼狈不堪地退下。他忝为一代高手,从未在人手中走不过第一招,低头看时,整个手背高高肿起,手骨已经被重剑撞断,脸色煞白,郁结攻心,一口血喷也喷不出来,从齿缝中缓缓渗出嘴角。
禤百龄却工于心计,趁这红衣人攻汤光显的间隙扑上,心道你这重剑断然做不得快剑,不能既在攻他,又来防我,那算盘在掌心一拨,趁机发招,尖锐棱角朝他胸口錾去。谁料对方却同时一掌还来,那掌风也似剑风一般寒冷彻骨,迫得他的算盘一歪,正撞在那漆黑剑身之上,金铁交加,瓮然长鸣,禤百龄被震得好像浑身血水都一并翻涌,只觉真气逆走,五脏颠倒,一口鲜血倒呕入腹,浑身骨骼全数酸麻错位,算盘脱手飞出。
厅上众人,但有见者,无不大惊失色,一招之内挫败两大当世高手,浑若闲庭信步,这样的本领,即便蟾圣在世,嫁蛊神通复生,潜山散人活转,也未必能够。这人究竟是人是鬼?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瞠目结舌;见他视线缓缓扫来,反而不敢直视他姣丽容颜,如电双目,纷纷垂首。
大殿之上,万山之下,只有一人笔直回视他双眼,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欢喜,可偏生又是焦苦,又是茫然,只觉得满嘴腥甜,气息翻涌,那血尾的味道便苦得发涩:“阿青,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么?”
对方却恍若未闻,定定看了他爿晌,突然手腕一翻,黑剑如蛟龙出海,直刺过来!
王樵一生之中,从未想过有一日喻余青会朝他挥剑相向,定在原地,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卑明真人断喝一声,与王樵相连的手掌一挥,将他拂到一侧,另一掌胼出二指,将那剑锋一挟。他自襁褓便出家,一生入道,精修玄门正宗,内力至罡至阳,醇正无匹,可谓当世独步,但见先前汤、禤二人之挫,对这样一个晚辈后生,仍然不敢有丝毫轻敌疏忽,这二指上凝聚毕生功力,名为“巧拙指”,一巧一拙,相辅相成,将这柄重剑硬生生阻住剑势,手腕向内略转,右肘借力撞向对方面门。谁料那人居然毫不介怀、陡然撤手,把剑送与卑明,反而旋身一掌,袭向身后——他目标原也不是王樵,而是王樵身遭的那些种了蛊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