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支吾:“伤得过重,又撑了许久,我等自会尽力……”
神容看着那张英朗如旧的侧脸,如今全藏在了深沉的晦暗里,高挺的鼻梁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赵进镰进来,看到她一手的血,赶紧道:“女郎,出去吧,这里交给大夫。”
神容往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慢慢走了出去。
回过头,门帘掀开,又垂落,遮住了那副躺着的颀长身躯。
神容又在胡椅上坐下,捏着披风一角便去擦手上的血迹,一遍又一遍,手心红了,却好似怎么也擦不干净。
眼前依然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药味弥漫了出来,赵进镰在旁来回走动,她全都没怎么在意。
“少主,该用饭了。”紫瑞站到身边来时,时候已经不早,她轻声提醒道:“您已坐了很久了。”
说话时一面为她解下身上那件披风,上面一角衣摆已经皱了,沾了她擦手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醒了么?”她忽然问。
紫瑞拿了块湿帕子为她重新擦手,朝里间看一眼,又看到她掌心里泛起的红,默然无言。
神容没再朝里看,也没再问,抽回了手。
紫瑞只能默默退走了。
不知过去多久了,似乎连门外的天光都暗了,不再有人进出了,但军医还一直没出来。
却忽有一个守城的兵跑来了门外:“刺史,有许多车马往城中来了,是朝中官员车驾。”
赵进镰闻言一惊,连忙快步出去。
胡十一忽然冲到门口,一身脏兮兮的血污到现在都没清理过:“朝中的人?难道就是查头儿的人,他们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赵进镰不禁止步在门前:“此言何意,什么查他的人?”
胡十一道:“头儿在关外说过,这一战后朝中就在查他了,所以才更要带他的兵回来。”
赵进镰诧异。
“刺史,人到了!”守军在提醒。
赵进镰这才没问下去,匆匆出门。
神容转头看去门外,扶着椅子起了身,缓缓走去窗边,半边身掩在窗扇后,看向外面,已有一队车马直接驶来。
驷马拉就的车驾,左右各有一队披甲执枪的禁卫跟随护送,从城门处直拖至此,足有数百人,颇具威仪,横开而拦,将城门到这城下一带围了个严实。
停下后,禁卫中打马而出两个盔甲严密的佩剑武官,一左一右威严勒马。
他们中间又出来一匹马,上面坐着个头戴高帽,手挽拂尘的内侍。
下马后,内侍从怀里恭恭敬敬取出一份黄绢,尖细的嗓音冷冰冰道:“幽州团练使何在,速来接旨。”
赵进镰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拜见:“不知圣驾座前亲临边关,山使重伤在身,微臣幽州刺史赵进镰,愿代其接旨。”
后方左右守城兵卒也全都跪了下来。
“重伤在身?”内侍细着嗓子道:“人在何处?”
赵进镰道:“就在这身后医舍中医治。”
“就在此处更好。”内侍朝左右各看一眼。
两名武官立刻挥手,一群禁卫上前,围住了门。
神容扫去一眼,他们对于门内的人根本没多看一眼,只已不让人进出,像防着山宗要逃一样。
内侍毫不多言,展开手中黄绢宣读:“奉圣谕,今查先帝密旨遗录,幽州团练使山宗背负旧案,杀前任幽州节度使李肖崮,麾下卢龙军全军叛国投敌,数罪在身,却得特赦潜镇幽州数载。念其此番力退强敌,保城护矿,有不世之功,今圣重视,特亲审旧案,着令其归案,幽州官兵不得庇护,若有违背,视同谋逆。”
赵进镰愕然抬头。
四周一片无声的寂静,从城头到城下。
他们幽州的军首,镇守幽州的英雄,忽然成了杀人叛国的恶犯。
神容手指一动,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一幕,手上他的血还未干,却已收到这突来的消息。
她曾问他,他被特赦的是不是就是卢龙军叛国之罪。
他当时说:那是最重的一条。
现在他还在里面躺着,朝中问罪的已经到了。
在听到她父亲说他此战惊动了今圣时,她就已隐隐有所感,现在方知担心的是什么。
就是这一刻。
忽然一道身影冲了过去,双手捧着什么,一下在赵进镰身旁跪了下来:“卢龙军不曾叛国!请圣人明察!”
内侍细着嗓子怒斥:“何人在此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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