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沉,红霞漫天。霞光映照在城西主街后的一栋大院中。大院外被数不清的兵士围住。只鸟难飞。场面沉寂,而压抑。因为,这些兵士围而不攻!但穆萨的人都知道,等总攻来临时,必然会异常的惨烈!
突然间,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贾使君来了!”
大约有一千多名参与围困的士兵:他们分散在街角,街头,左邻右舍的墙头,制高点的酒楼等处。有铁勒人、回纥人、裴氏子弟兵。还有一队监控的周军。
这时,随着这一声喊,所有的人都纷纷跪地,高声道:“参见贾使君!”
城西的主街之上,贾环骑在一匹健壮的黄马上,身后跟着周军众将,徐徐而来。马蹄踏在石板路上。
“哒!哒!”
贾环还是一身文士装束。石青色的长衫,沉静的神情,令他显得有些肃穆!让人会下意识的忽略他十八岁的年纪,而是感受到他此时沉郁的心情;
感受到他身上,冷冽如昆仑山上雪风的寒意;感受到他压抑着即将如山洪爆发般的情绪!
“参见贾使君!”
贾环视线所向,所有的胡人士卒全部都低下头。
但是…
贾环并没有任何的回应!仿佛没有听到,这臣服的声音!他骑在马上,目光直视着道路尽头的大院。那里是波斯人穆萨的所在。
黄马的马蹄踏在石板上,前行。众将追随!跟在众将之后的则是马匹拖拽的两门口径粗大的火炮!
街道尽头,裴登利带着长子裴石,还有裴氏的精英,和回纥人的首领阿齐兹、部落的贵族数人跪在贾环的马前,光着上身,背着柳条,磕头道:“罪民参见贾使君!小人等听信波斯人之言,妄拒天使,望贾使君恕罪!”
贾环往马前扫了一眼,淡淡的道:“你们起来吧!”
四周的胡卒这才是纷纷起身。带起阵阵响动。
贾环翻身下马。沈迁、庞泽、秦弘图、黄观等人在他的身边。少顷,一门火炮被推上前,正对着大院的大门!黑洞洞的炮口所造成的威慑力,自不必说。
而正在燃烧的引线,“嘶嘶”的作响,则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
…
“我们投降!”
“我们投降!”
精美的大院中,墙头上响起突厥语!有人在惊惶的大叫。谁又想得到,这位贾使君到来,一句话都不曾说,上来就先点炮!
波斯人穆萨的队伍,当日有近三百人围攻程攸、周军!有他从呼罗珊带来随从几十人,剩余的则是粟特商人阿里波夫提供的护卫。这些人,大部分都损失在疏勒会战中。而现在,还有一些来自河中的粟特人活着。
裴登利欲言又止!他想当个翻译!同时,这一炮下去,炸的是裴氏别院。
贾环脸色平静。
“轰!”
白烟腾起,墙头的投降声戛然而止!一个笔直的通道,直通到大院仪门、正厅。公理,只在大炮的射程内!
周军的炮兵的再次忙碌的装弹,准备点火。这时,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出现庭院中,站直身体,用波斯语大声道:“谁是你们的将军,请允许我和他谈一谈。”
秦弘图麾下的翻译还没动,裴登利连忙上前,殷勤的给贾环翻译,陪笑着道:“贾使君,这位便是波斯的穆萨将军,他说…”
贾环做个手势。周军的火炮停下来。
穆萨接着道:“周朝的将军,你取的战场上的胜利。而我本人因为贪心,被你围困在这里。我愿意承受你的怒火,希望你能放过我身边的随从,给他们俘虏的待遇。放他们回河中。这是我曾经对你们周军使者所作的!”
听罢裴登利的翻译,贾环冷声道:“告诉他。我承认他放走我的朋友程公达的侍从,这是文明世界的做法。我尊重波斯人所创造的文明!但是,我拒绝放走这栋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血债需要鲜血才能偿还!如果他要反抗,那就尽情的反抗吧!”
裴登利迟疑的道:“贾使君…”他从这段话里感受到森寒的冷意,以及坚决的决心!
贾环看了裴登利一眼,淡淡的道:“裴族长,你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人。我信奉的准则是: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裴登利不敢再迟疑,连忙翻译。裴氏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刚才贾使君只是叫他们起来,是否饶恕,则未表态啊!
庭院里,穆萨一阵黯然。他没有料到贾环的态度会如此的强硬。“贾拉里总督会为我报仇的。”然后,奋起余勇,指挥反抗。困兽犹斗。何况于人?
但是…
这一切,都在周军的火炮面前失去意义。
“轰!”
“轰!”
精美的大院在炮声中轰然倒塌,残垣断壁将这些波斯人掩埋。与垃圾混同一体。
…
…
程攸和当日护送他来疏勒的骑兵们的尸体被埋葬在疏勒城西不知名的小山谷。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一座陵园在数日后修建起来。
五月中旬,这一日,天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淋在山谷中。陵墓里的石碑如洗。
贾环带着庞泽,张四水等人抵达陵园。随从和卫队们都留在山谷外。几人冒着小雨在程攸的墓碑前,上香烧纸,献上供品,祭祀!
我们并不需要用敌人的悔恨,来祭奠自己的友人。不需要用他们的忏悔,从而感到自己在道义上获得胜利。
不需要!
我们仅仅需要的是,让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死去!用他们的血,来祭奠!至于这些侩子手死前在想了什么,谁在乎?正义与否,我们自己会定义!
贾环将一杯白酒举起来,缓缓的洒在草地上,轻声道:“程兄,安息!”
“诸位将士,安息!”
一簇洁白的小花,开在墓地中,在小雨中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