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眨眼之间,妖怪们就被猖兵所淹没,没挣扎几下,就相继被镇压于地。
只留得依旧是人身,不知是人是妖的郎中陷入了猖兵的重围之中。
可他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教冯翀心中一凛,再度警惕起来,心想这厮莫不是还有什么花
招
下一秒。
但见郎中利索举起双手。
“我投降。”
天亮了。
当郎中受缚,已然千疮百孔的雾墙终于溃散。
这时候。
惶恐了一夜的众人才惊觉,东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当阳光照入庭院。
猖兵猖将们却如同先前突然出现一般,随光而去。
留下满院险死还生的人们,以及被镇封的郎中与他的妖魔。
虞眉一言不发,默默走到郎中跟前。
拔剑就刺。
可剑下突然出现一席法袍拦挡在前。
虞眉声音冷冽。
“他是罪魁祸首。”
冯翀没有去看指着胸膛的剑刃,只是凝视着虞眉的眼睛,正色道
“一面之词,未必是真。”
“更何况,妖疫如何解毒城中到底还潜藏着多少妖怪我们都不清楚,杀了他,这些事从何得知”
虞眉沉默半响,终于收起了剑刃。
冯翀松了口气,还要再说话,虞眉却已然身形一转,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留得冯翀如鲠在喉,话在嘴里哼哧哧憋了好一阵,最终化成一句。
“无量天尊。”
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门窗紧闭的正堂。
冯翀和薄子瑜小心翼翼推开大门。
只一眼。
两人立刻跑到角落。
呕
剧烈呕吐起来,那架势,好似恨不得把胃囊给翻出嘴来。
好一阵。
两人才重新聚回门口,顶着青白的脸色走入正堂。
堂里的一切都抹上了血色。
鞋子落地,便微微下陷,并传来一种腻人的触感,那是因为地上铺了一层血水调和的肉糜,时不时见得零碎的骨头脏器沉浮其中。
李长安就持剑立在这血沼肉池里。
纹丝不动,不言不语,彷如一座披上血衣的雕塑。
等到两人稍稍靠近。
他眸光忽而一动。
脚下肉糜里,青铜短剑盘旋而起,吓得冯翀
两个几乎要夺门而出。
但好在,那飞剑没飞出一尺远,便无力跌落下去,扑腾了一阵,最终沉入了肉糜中。
同时。
李长安也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两人见了,急忙上前。
冯翀略作检查,松了口气。
“没有大碍。”
“消耗过度而已。”
这时。
“班头呕。”
却是个衙役冒冒失失闯进门来,没来及说完,就被屋中的场景给“撵”了出去。
反正李长安也无大碍,薄子瑜也正好趁机溜人。他怀疑自个儿再待下去,后半辈子就都得吃素了。
出了门,在墙角找到还在呕吐的衙役。
“这么点儿小场面就坚持不住,衙门要你何
用”
“那是班头你英呕。”
可惜衙役的马屁没拍完,酸水倒先冒了出来。
薄子瑜只好黑着脸,给这衙役拍了拍后背。
“急匆匆的,到底有什么事”
衙役吐完,抹了口酸水。
“咱们在门口撞见个小子鬼鬼祟祟的,怀疑他是妖怪的奸细”
薄子瑜神情一肃。
“在哪儿”
衙役赶紧从旁边提来一个胡乱挣扎的半大小子。
薄子瑜瞧了一愣。
这不是严家那小子么
“什么阿梅也在这宅子里”
薄子瑜的脸色很不好看,旁边的衙役们立刻
叫起屈来,说什么金府里里外外都翻遍了,哪里会多出个人来。
薄子瑜瞧着身子瘦小但神色倔强的严家小子,心里相信了八分,毕竟冯翀说过,李长安之所以困在梦里出不来,是因为多出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梦境。
可要说衙役们敷衍了事,遗漏了小阿梅,他也是不信的。
毕竟他太了解自己这帮伙计了,先前搜索金家人的时候,怕是没少刮地三尺、顺手牵羊,门缝里的铜子儿都不会放过,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除非
他若有所思地瞄向了金员外。
片刻后。
偏院一口枯井。
薄子瑜系着绳索下到井底。
借着火把,瞧见这井下竟是另有乾坤,井壁凿出一方高台,深处嵌着一扇虚掩的铁门。
他才推门而入,当下呼吸便急促了起来。
银子
白灿灿的银子都铸成一个个大冬瓜,密密麻麻堆在石室里。
薄子瑜艰难咽了口唾沫,努力挪开了目光,继续向前走。
到了石室尽头。
但见铜钱堆叠如山。
一个小小的身影卷缩在“山”里,酣睡正浓。
梦中。
月色如血,浸沐高楼。
厉风呼啸,让高耸入月的楼宇不住摇晃。
李长安与少女却在这飞檐斗拱之间,不住跳跃、攀援,如履平地,将一个又一个追上来的妖魔刺于剑下。
可妖怪实在太多了。
刺死一只,便上来十只;刺死十只,上来百
只无穷无尽,杀之不绝,李长安与少女只好且战且退。
一路退到楼顶,刺入血月天穹之处,终于是退无可退。
两人依背而立。
看着从四面八方攀上楼顶的妖怪,少女面色惨淡。
“没成想,本女侠竟要身死于此。”
而李长安还算镇定,这一路月下逐杀,他虽没时间来搞清楚魇到底耍的什么花样,但毕竟只是一场梦境,死上一次应该不会真的死亡。
不过,曾经听说,有人入梦太深,在梦中死亡,魂魄便信以为然,于是真的死了个彻底。这话虽然荒诞,但梦境已被魇所艹纵,未必可不能,于是以防万一,赶紧劝慰少女。
“剑尚在手,何必言死”
少女闻言,放声大笑起来。
“能说出这话,你也不是庸俗之辈。”
“好能与你这道士携手赴死。”
“我接天楼主,天下第一女剑仙,也算死得其所”
接天什么玩意儿
饶是命魂不在,李长安还是愣了一阵,本以为自称“女侠”已经够中二的了,没想到啊,还能有更放飞自我的。
不过道士此时也没功夫纠结这些。
因为耳旁似乎响起熟悉的声音。
少女仰天笑了半截子,发现道士没有随声附和。
回头看来。
发现李长安仿佛侧耳倾听着什么,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望着自己,瞧得她心里发毛。
于是,有些忐忑地问
“怎么嘞莫不是有什么厉害的妖怪。”
“没事。”
道士笑道,提了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且转过头去。”
哈
少女虽不明所以,但既然是被她认可的同生共死的伙伴所说,她还是抱着疑惑照办。
可刚转过身。
噗呲。
胸口一痛。
一截剑尖自背后贯体而出。
小阿梅从梦中惊醒。
她光洁的额头上满是汗水,小手摸着胸口,楞楞发神。
眼前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面孔,还有陌生的状况,让她在梦与现实的混淆中难以自拔。
直到
“道长你终于醒了”
耳后传来饱含喜悦的惊呼。
她转过头去。
瞧见近来经常到自己家的薄捕快扶着一个面目惨白、衣衫狼狈的道人缓缓起身。
小家伙呆呆看着道士。
然后眼眶慢慢发红。
最后腾一下跳起来,气势汹汹冲过去,一脚踹在李长安的小腿上。
没等道士喊痛,自个儿倒先嚎啕着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