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晏脸色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只勉强睁开眼睛抓住了殷梓的手,这才微微地笑:“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去摘落孤花……的时候,说要我抓着你的手,你才敢去……”
“那时候我就在想……你一定是觉得害怕的。”商晏闭了闭眼睛,“……雷主劝我的没有错……我与你,也是天下人……没有为了现在杀明恒就该死在这里的道理……我那一剑收了势,不致命……我们谁都不会死在这里。阿梓啊……我抓着你的手呢,你不要害怕……”
殷梓抱着商晏一路向前冲,眼睛干得发疼,流不出眼泪,也说不出一句话。失血过多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大雨倾盆而下,模糊了前方的路。
先前连番作战的伤势终于无法再压住了,殷梓落到了地面上,跌跌撞撞地再向前走了一段路,却看到了一个悬崖。
她稍微定了定神,把失去意识的商晏背到背上,抓着悬崖上丛生的藤蔓顺着悬崖边上向下滑,这回运气不错,滑到半路的时候她在悬崖中断发现了一个很是隐蔽的洞穴。
殷梓松了口气,顺着藤蔓爬进了洞穴里,稍稍遮掩了洞口,心神才稍稍松懈,整个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倒了下去,也跟着昏迷过去。
浑身尽被雨水打湿,昏昏沉沉的黑暗中,殷梓梦见了无尽的黑暗,与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魔物。一双漆黑的手自身后抱住了她的脖子,煌姬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阿梓啊,你看清了么,这就是正道啊。”
漆黑的魔气在她面前扭曲出一张可怖而扭曲的面孔,仿佛将要尖叫着将她吞食下去。殷梓不是第一次梦见这样的魔物,上一次梦见它的时候,还是在绝影峰。
她那时候被这梦境彻底魇住,一直到商晏循着狂暴的灵气过来以乐声抚平了灵气再唤醒她,她都还在发抖。
“我……我梦见了入魔。”她缩在商晏怀里,花了好半天才控制住颤抖的喉咙发出声音来,“师叔,我会走火入魔的对么?这是我的心魔么?”
商晏那时候似乎是怔了怔,然后在昏暗的烛光下无声地摇头。
殷梓知道商晏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不过这摇头让她似乎安心了不少,她双手无意识地用力地抓住了小师叔胸口的衣服。再度闭上了眼睛,重新陷入了昏沉之中:“师叔,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么?师叔会帮我的,我不会入魔的,对么?”
这一回,一直等她再度强撑着精神抬起头的时候,也没有等来商晏的回答。
——那时候的殷梓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一直都记得,最后商晏让她走的时候说的话,他说,继续呆在他身边的话,就成不了仙了。
商晏比任何人都更加精通命理,而他说,这就是他的命理。
“我记得你……无双梦到了我受的苦,而你是我梦到的无双的魔气……”殷梓模糊的意识到商晏就在自己身边,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人,眼前能看到却依然是那样可怖的魔物。她看着那魔物,恍恍惚惚地开了口,“是因为我回到了师叔身边,所以你才会出现在我这边么……你也想说……假如我留下,就不能成仙么……”
“那我放弃了,我不要成仙了。”
作者有话说: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晚了一点,抱歉。
大家圣诞快乐呀~
第102章
“师弟救下这孩子,可有什么打算?”
十多岁的殷梓嘴里含着小心地屏着气,躲在柜子里,透过柜子门的缝隙向外看。
她原本是想来偷偷看看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可她溜进来的时候,这个家伙却还没有醒,没等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殷梓来不及出去,只得立马找了个柜子躲了进去。
商晏昏睡的房间药味极重,来的两人本也没有想过商晏的房间还会有别人,因而也不曾仔细查看。商晏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头漆黑的长发被冷汗濡湿散在枕面上,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殷正河看着他的样子直叹了两口气,吩咐冯逐流托住他的脑袋,把刚带来的药喂了下去。过了好一阵,商晏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怎么这么莽撞,你也躺了两天了,稍微坐一会儿撑一撑力气吧。”殷正河看着商晏这样子,一肚子气发不出来,憋得脸都有点白,冯逐流找了两块被子垫在商晏背后,好让他勉强直起上半身来。
商晏抬了手,握住床头放着的柜子上的笔,这个动作带起了一阵眩晕。他停住了动作,稍稍闭眼等眩晕过去,这才抓住了一张宣纸,抬笔在上面写:“那个孩子……”
“是西陵易氏丢弃的孩子。”殷正河脸上有着清楚的懊恼,“师弟救下这孩子,可有什么打算?”
商晏摇了摇头,动笔在冯逐流撑着的白布上写字:“若是易氏没有过问的话,收入玄山也不是什么难事。”
殷正河紧锁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师弟想要收徒?”
商晏立刻摇头,他左手还不算灵活,写字不快,只得简单地写道:“那双手,很好,很适合握剑,也很适合成剑骨。”
弯腰站在他生前的冯逐流眼中有极厉的光一闪而过,随即开了口:“师弟是说,你想要她手上的骨头重铸本命剑?”
商晏被这说法吓地墨汁撒了一被子,慌忙摆手,歪歪扭扭一连写了三个不字:“不不不,我是说,这孩子是个剑修的好苗子,师兄大可收入门下,未来可担大任。
殷正河依然走着眉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倒是冯逐流脸色微沉:“老九你糊涂了,这种出身、经历这样惨剧的孩子心魔往往已经比其他人重,剑修一途尤看心性,这孩子修剑道的话路途绝不会平坦。只怕收入玄山养个多年,最后养出一个六亲不认的魔修。”
“逐流——”殷正河稍有疑虑,低声了他一句,“你这话,稍有些过分了。”
“有一个阿尧还不够么?”冯逐流一贯冷峻严肃的脸上有了烦躁的神色,“她现在这样下去,只怕一旦解开封禁灵气的法术,立马就会生出心魔。西陵易氏把她扔出来的时候,已经断了她修真的路,我们能做什么?”
商晏怔怔地看着冯逐流,半晌才抬了手:“师兄今日,说了许多本不该说的话。”
“我不是不喜欢那个孩子。”冯逐流认真地看着商晏,“你要是喜欢她的骨头,我们去跟她谈,拿东西跟她换,我们对不住她可以补偿她。要是你不要那剑骨,我们也可以去玄山脚下找个城,找对夫妇收养她安顿下来,让她安稳地作为凡人过一辈子,难道不是最稳妥的么?”
商晏依然看着冯逐流,然后摇头:“师兄的意思是,若是凌师兄在这里,你也会跟他说,落到如今这地步,还不如一开始就当个凡人么?”
“老七他,他不一样。”冯逐流皱着眉毛,“老七刚入魔的时候什么样子,你是没见过,要是这孩子入魔,你怎么保证她能和老七一样恢复神智?何况你要是拿刚才的话问老七自己,他……”
“逐流!”殷正河变了色,再喝斥了一句。
商晏垂了眼睛,“既然师兄如此不放心,那就先不让她去玄山主峰。把她留在绝影峰,给我当几年剑待吧。”
这话写出来,殷正河和冯逐流俱是一愣。所谓剑待,大抵是指以灵气为别人养剑,将别人的本命剑养在自己的经脉里。可商晏的本命剑问心早已经断了,他身边要养剑待做什么?
“若是她入魔了,那便是绝影峰的过错,我亲自处理我做错的事情。若是几年之后心性稳定,没有入魔的迹象,师兄再把她带回主峰。”商晏有些累了,停笔休息了一阵,“我想这样,师兄们不会有异议才是。”
殷正河脸上并不大赞同,可商晏看上去已然下定了决心。殷正河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拒绝,终究还是点头应了。
另外两人再陪商晏说了会儿话,等药效过去再度陷入昏睡,他们才离开了房间。殷梓从柜子里爬了出来,看到伯奇站在床边上,长长的鼻子卷起商晏床边散落着的纸张,慢吞吞地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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