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柳姨妈的弟弟和丈夫、儿子也进了京城。
其弟赵晟风如今是从四品的荆同布政司参议,背后又有庆安侯府与连家,在外是很得人礼遇的,这次进京他并没有携带家眷,妻儿都留在了外地,柳家的父子也到了谢安侯府,到前院与谢桓会面。
他们身为外男,就没有定要与内宅女眷见面的必要了。
赵晟风执意来与连氏见面,毕竟是一起长起来的,赵晟风对连氏这个表姐一直还是挺关心的,据连氏说,赵晟风比起柳姨妈这个姐姐,是打小安稳周全的性子。
谢兰庭请安也见到了这位表舅舅,连氏看到她失了失神,有些刻意的露出笑容,让她与赵晟风见礼。
谢兰庭不疑有他,向堂中男子纳了福礼:“表舅舅。”
赵晟风盯着看了她一时,目光冷郁审视,“嗯”了一声,沉吟道:“生得颇像你父亲。”
“是。”谢兰庭应付地笑了笑,听这位表舅的语气,似乎很不满她父亲长相的,事实来说,谢桓现在还算是疏朗英俊的武将。
连氏是偏柔弱秀美的姿色,谢老夫人身为老人家,也是因此,对连氏很不喜欢。
请安的时辰都过了,连氏却没见到谢如意来,奇怪地问道:“如意呢,她不是最喜欢表舅了吗,今日怎么还没过来?”
一旁的丫鬟轻声回答:“夫人,二小姐说不舒服,就不过来了。”
“不舒服,”赵晟风闻言,便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关切地问道:“可是生病了,请大夫了吗?”
“二小姐并无大碍。”丫鬟惊讶了一瞬,随即道。
“噢,那就好。”赵晟风慢慢地应了声,若有所思瞟了谢兰庭一眼,又说:“我从任地荆同带了一些当地的东西,给表姐和孩子们的,让丫鬟给如意送过去吧。”
连氏点了点头:“难得你记挂着她这个晚辈。”
赵晟风毕竟是外男,不好在宛华堂久留,说完这些,就起身告辞了。
连氏自从被谢桓叫走那日起,每次见到兰庭,就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带着水汽的目光,时不时虚无地飘向兰庭。
这眼神看得兰庭浑身发毛,但等她回望过去,母亲又是一脸亲和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与柳姨妈叙话。
这般来回了三四次,柳姨妈先忍不住了:“表妹你是不是不舒服?”
连氏愣了愣:“嗯?没有啊。”
“不舒服就说,”柳姨妈嗔道:“还说没有,你方才都问过我三遍同样的话了。”
连氏这才若有所觉,她一时回神,歉然道:“没有不适,就是这两天有些忙碌,头昏脑涨的。”
“是啊,这么大的侯府,管起来也不容易。”连氏带笑点头应着,却不怎么正经回话,全听柳姨妈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柳姨妈自然也注意到,连氏自始至终,就顾着瞧谢兰庭这个亲生女儿了,她不屑地向下撇了撇嘴。
没多久,朱嬷嬷进来回禀道:“夫人,侯爷让人把箱笼挪出来,让您清点一下。”谢桓既然下了决心,就绝不会反悔,
连氏望着外面的嫁妆,咬了咬牙,脸上那层朦胧的壳终于破裂,露出了真实的情绪,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兰庭见状,想来是要给谢如意筹备的嫁妆了,今年秋天,她就该嫁到尚家了。
为了避免连氏尴尬,兰庭知趣地起身告退了,连氏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几眼,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谢如意和谢兰庭打了个照面,她本来是有些头疼的,一时犯懒就不想来了,但听说表舅舅来了,又后悔自己就赶在今天不舒服呢,急急忙忙就来了宛华堂。
见到兰庭,谢如意正待讥讽两句,但听兰庭道:“还不快去看看,母亲为你预备嫁妆呢。”
她傲慢地哼了声:“算你识相。”
侯府嫡女的嫁妆,都是从出生就开始准备的其实,谢如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有多少嫁妆,只是母亲对她说过,会让她比任何一个女孩都风光无限。
她压了压翘起的唇角,不由自主加快了朝宛华堂去的脚步。
柳姨妈心生好奇,没有主动避退,连氏觉得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在她看来,柳姨妈作为自己的养姐,和亲姐妹没什么区别,也没有回避的必要。
等她眼睁睁地看着一箱箱的贵重物品,被小厮陆陆续续地搬进来,沉甸甸的落在地上,发出令人羡慕的声响。
柳姨妈顿时眼热不已,手心里揉着帕子,提声道:“阿唷,咱们如意的嫁妆都摆出来了。”
她这般问起,连氏就有些微妙的心虚,笑着摇头道:“不,这是给兰庭的嫁妆。”
原本的确是给谢如意准备的,全都是嫁入尚家的嫁妆,谁料到飞来横祸,既然新娘子要改,自然这嫁妆的主人,也要变一遭,免得让尚家看出他们的心思。
“这都是给兰庭的,哎呦,这是赤金红宝石的吧?”柳姨妈简直看得两眼发光,嫁两个女儿都绰绰有余了。
连氏清点着这些嫁妆,心里暗自叹气,嘴里囫囵道:“是啊,她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
只可惜,这门婚事极有可能是祸不是福。
她……真的心有不忍。
但侯爷才是一家之主,纵然她再舍不得兰庭,也无可奈何,只好委屈她了。
连氏与柳姨妈闲话间,都没注意到,站在蔷薇花墙外的谢如意。
谢如意咬着唇瓣,脊背冰凉,那些,明明都是她的嫁妆,怎么就成了谢兰庭的呢。
“小姐,您别生气。”青墨看着自家小姐面无人色地,转身一步步地朝外走,不由得有点害怕。
“生气?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儿,可怎么敢啊!”谢如意凄然地笑了笑。
这种时候,她连一句都不敢问问母亲,究竟是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
为何,还要夺走她最后能够拥有的,去给谢兰庭。
谢如意呕得够呛,她回到慕雅居大哭了一遭,谁也劝不住。
她一边啜泣,一面伏案恨声道:“她还真是好手段,明着说不争,暗地里就来抢。”
青墨无法,帮着小姐往好处猜测:“小姐,也不一定是婚事让给信芳堂的呀。”
谢如意含泪摇摇头,笃定地说:“怎么不是,母亲若只是想要补偿,给什么不好,那些东西都是为了去尚家准备的,还有什么样的亲事,值得母亲非得要让出这些嫁妆呢?”
“小姐,这哪是说换就换的呢,好尚公子认识多年的,可是您啊,”青墨轻轻地抚着自家小姐:“再说,这尚家眼界高,等闲的入不了他们的眼,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