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稳稳端着茶盏呷一口茶, 又稳稳放下。
风荷看到他已迅速冷静下来, 心下一松拿开抚在他手背上的手,他手腕一翻反握住她手, 扭脸看着她, 眼眸中满是固执。
她无奈任由他握着,他才扭过脸对施大人道:“勿要再纠缠姜姬之事,接着审王妃的案子。”
施大人恭敬说是,又唤一声传人证。
“等等。”王太妃指指风荷, “她一个奴婢以下犯上,先责罚她才是。”
“本王既让她来听审, 她就可以说话。”王爷沉声说道。
瑞君在旁笑道:“既然听审的可以说话,我有话要说, 姊夫可准许吗?”
王爷说准, 王太妃喝问:“你又是谁?”
“我是昌献王妃陈怡君的妹子,叫做陈瑞君。”瑞君朝着王太妃欠了欠身, “瑞君见过亲家母,见过我们姊妹的人都说,我们两个的眼睛很像,王太妃仔细瞧瞧, 可像吗?”
说着话愤恨盯着王太妃,王太妃轻咳一声避开她的目光,梅夫人嘻嘻一笑:“原来她不是王爷的新相好。”
康夫人瞪她一眼, 她又捂了嘴。
瑞君笑笑:“我十七岁的时候, 父亲离世, 掌家的重担陡然落在我肩上,我承受不住的时候,就会向母亲发泄不满,多狠毒的话都说过,我嫌母亲懦弱窝囊,嘲笑她没了父亲就活不下去,我甚至埋怨她不会生儿子。母亲总是任凭我发疯,等我冷静下来再鼓励我,是母亲支撑着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觉得,如果姜姬是王爷的生母,断然不会因为儿子几句话就上吊自尽,想来太妃没有做过母亲,不知父母对儿女的心,有多么宽容博大坚韧。”
握着风荷的手猛然攥紧,他看向瑞君:“本王明白了,多谢。”
太妃虽面色如常,但端着茶盏的手止不住开始发抖,手中茶盏发出丁零丁零的声响,忙将茶盏放下,手缩回袖子里,紧抿了唇昂然坐着,太妃的威严丝毫不倒。
王爷对施大人摆摆手,施大人再说一声传人证。
檀心低头走了进来,施大人问道:“世子周岁那日午后,寝殿中侍奉王妃的人都去了哪里?”
“太妃说世子周岁宴,寝殿中的人忙前忙后最为辛苦,赏赐了众人银子,又在王府大厨房中摆了酒菜赏酒吃,奴婢前去传令的时候,王妃说留下桃夭和庆嫂子侍奉,其他人都领赏吃酒去。那些人就去了,听说吃喝到傍晚才散。”檀心低声说道。
“那些人吃酒后可有异状?”施大人问道。
“太妃又派了奴婢和桃夭一起前去南丰,次日午时方归,其他的事就不知道了。”檀心说道。
“你怎么知道傍晚才散?”
“听梵修说的。”
施大人命传梵修,梵修进来说道:“那些人酒足饭饱后,不用值夜的拿着赏银各自回家,轮值的都回到寝殿中去,次日凌晨钟声响起的时候,我随着众人往寝殿里跑,跑到廊下一眼看到碧玉,她靠着墙睡得正香,我掐了许多下才将她掐醒,我骂她,你的主子薨了,你怎么还在偷懒?她一听哭了起来,她哭着说昨日傍晚回来困顿得受不住,就躲在这儿睡了一觉,觉得才刚闭眼,怎么一睁眼天都快亮了?谁薨了?大清早的,你可别瞎说……”
“然后太妃匆匆赶了过来,听到人禀报说王妃吞金自尽了,气得大骂服侍的人失职,命人将她们都撵出去,碧玉跪着恳求太妃准许她给王妃守灵,等王妃下葬后再走,太妃不准,碧玉哭着离去了。葬礼后,院子里的人和门外值守的小太监也都走得干净,我心中难受,恳求太妃准我回家瞧瞧爹娘,回到家中,娘跟我提起一件事,我哥哥在王府大厨房里打杂,世子周岁那日嘴馋太妃赏赐的酒,偷偷喝了几盅,夜里回到家中扑倒在地上就睡,针都扎不醒,我怀疑酒中动了手脚,却不敢说,将此事埋在心底里,住两日回了王府,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尽心在上房里侍奉。”
“吃里扒外的东西。”太妃呸了一声。
梵修惨笑道:“碧玉与奴婢情同姊妹,她被赶出去自谋生路也就罢了,太妃为何要赶尽杀绝?是长庆醉酒后说的,太妃命他收买了几名刺客,去追杀王妃寝殿里的人,长庆说,都死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因她们失职以致王妃惨死,她们是罪有应得。”太妃咬牙道,“在王府外动手,只是为落个清静。”
“太妃赏赐的酒里可下了药?”施大人问道。
“区区奴婢,我用得着给她们下药吗?”王太妃一声冷哼。
“不必跟她纠缠。”王爷对施大人说道。
施大人说一声是,王爷指指梅夫人:“你可以说话了。”
梅夫人眼眸流转:“王爷让妾说什么?”
“你怎么害死的怡君,照实说。”王爷喝道。
“那夜里我进去的时候,她在岳儿屋中哄岳儿睡觉,我跟她说有王爷的书信,她出来接过去一瞧,笑着说确实是他的笔迹,她很高兴,高兴得竟没看到躲在廊下睡觉的人,她拿着书信回到房中,我跟进去问她信中说了什么,她说这信是一月前寄出的,原来他惦记着岳儿的生辰,我趁她高兴,给她斟一盏茶喝,她喝下去很快睡死过去,我割开她头皮往里灌水银,一直灌,慢慢得灌,直到她身子变得僵硬透明,将头皮缝上挽好发髻,我看着她,她真的很美,美得像一尊玉像,因为死的时候在看王爷的信,她是笑着死的……”
王爷嘶哑喝一声住口,低下头紧闭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