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2)

出了极北之地, 便是离焰天一带。

这里人烟稀少,却有不少强盗劫匪横行,有的是门派弃徒, 有的是无名散客,占山为王, 劫的是过路之人所携带的灵宝。

夏侯泽扶着陆宴之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捏了个诀生火, 准备去找更多的木枝。

陆宴之轻咳了两下, 拦住他,伸手搭在他小臂上,说道:“把火灭了,当心引来劫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说这话时气若游丝, 脸色苍白如纸, 嘴唇发紫。

一时夏侯泽犹豫道:“还是生个火吧, 你身体可吃不消。”

陆宴之缓缓摇头,阖上眼,将头靠在树干上,鬓发已被冷汗打湿。

夏侯泽没再坚持, 灭了火, 将自己外衣盖在陆宴之身上,说:“我去找点吃的。”

陆宴之没有吭声,也没再咳嗽, 似是昏睡过去了,眉头却微微蹙着, 怀里却紧紧抱着那颗从极北之地挖出来的种子, 偶尔一个寒颤, 身体细细地发抖,轻轻一声惊呼:“阮妹!”

夏侯泽摇头离开,去荒郊野外找猎物,回来时却下起了雨。

他急忙赶到陆宴之那里,背起他,找个地方躲雨。

陆宴之浑身又冷又湿,背在身上像冰块一样,他意识昏迷,身体不住地打颤,口中念念有词。

夏侯泽找了个废弃的土地庙,将陆宴之安顿进去,捏了道洗尘诀,将两人身上衣裳弄干,想再找点盖在身上的东西,可这破庙连干草都没有,地上全是积水,屋顶还在哗啦啦地漏水,只有半扇破门,被他用石头压住挡风,另外一半空着,风雨直接扫荡进来,冻得夏侯泽牙齿都在打颤,裹着自己瑟瑟发抖。

他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的陆宴之,不由地皱起眉头。

陆宴之病白的脸上开始发红,轻轻喘着气,身体不住地发抖,偶尔一阵抽搐,口中发疯似的一阵乱喊乱叫,吓得夏侯泽慌忙冲过去看他,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顿时大惊。

这简直能把鸡蛋烫熟了吧?!

若是教人知道,未来的星照门掌门、大名鼎鼎的天清君居然冻死在荒野?他可担不起责任。

一时间,夏侯泽顾不上别的了,将自己的外衣脱去,盖在路宴之身上,穿着单衣冲到雨里,去找干柴火和治病的灵芝。

狂风撞击着那半扇破门,发出“哐哐”地响声。

陆宴之意识断断续续,身体如坠冰窟,手脚都要冻得断掉了,他咳了几声,冻僵的手伸到怀里,习惯性地去取平日里放在拿的符纸。

那是陆萱萱拿给他的符纸,他原本以为,是陆萱萱特意到胭脂岛求来的,为了治好的他的咳疾。

他伸手摸了摸,只摸了个空,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泡在地上的水洼里,冻得发红发热。

那日在钱塘江水里泡了一遭,生死一线时,席月生将他从水里捞起来,给他喂符水吃。

一想到连日以来的糟心事,陆宴之抓起怀里的续命符水,捏成一团正要往钱江水里抛去——

席月生开口说:“你全扔了罢,反正那些都是轻儿为你求来的符,扔了最好,轻儿为你做过的事情,权当是喂了狗。”

“……”

陆宴之抓着符纸的手僵在空中,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良久,喘了口气,说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日席月生穿一身黑衣,脸色病白,像刚发丧回来,盯着陆宴之如同盯着案板上一块冷肉,一个字没说,拎着他回了星照门。

“轻儿……”陆宴之喃喃地念着,躺在土地庙冰冷的地面上,睁了睁眼,仿佛看到临安城那个春日,在桃树下练剑的少女。

春日的明光透过树枝,照着少女明亮的脸庞上,她舞出一式春风十里,缤纷的花瓣落在她肩上,收剑时眼睛里闪着光,期待地看着他说:“天清君,你看我这样子,能通过星照门的入门考验吗?”

那时候他说:“可以,等你去了星照门,就是我师妹了。”

他还信誓旦旦说:“以后星照门就是你家,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帮你。”

那个时候,阮轻还只是阮轻,一个在临安城酒楼里打杂的小姑娘,只要一有空,就会来找他练剑。

初时,陆宴之告诉她:“我剑技不行,怕教坏了你。”

可阮轻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已经将他认了出来,她兴奋地说:“你是天清君,上陵城那次比试,你用左手剑赢了南天宗的二长老卫铭!你教我简直绰绰有余!”

陆宴之禁不住笑了,看着她说:“你一个客栈杂役,知道的还挺多的。”

阮轻只笑着看他,那双桃花似的眼里,似乎还藏着更多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陆宴之无法知道更多了。

伸入怀里的手,摸到了那颗黑心莲种。

这半年来,只要他能下床,能走路,就一直在寻找能治好灵根的方法。

他去了两次胭脂岛,去了一次雪域,四处打听消息,终于从一名去过极北之地的人口中得知了黑心莲种的存在。

他得将莲种送到阮轻手里,让她恢复灵根,重新握剑。

一想到阮轻在桃树下舞剑的样子,陆宴之有点儿觉得,这凄冷长夜也不是太难熬。

“砰”地一声巨响,那扇破门终于被震开——

疾风裹挟着雨气如刀锋般割了过来,激得陆宴之猛地打了个颤,咳得五脏俱疼。

几道黑影站在门口,匪里匪气地说:

“哟,我以为是个死人呢?”

“一个病痨子,跟个死人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嘛,哥,这天气,他不死也快了。”

黑暗中,陆宴之紧张地抽了口气,将怀里的莲种藏得更深了,他身体蜷缩了一下,在这三个蛮子面前露出怯意,希望这几人将他当乞丐流民,忽视掉他。

他本就灵核虚弱,在极北之地耗费了太多的灵力,此时更是脆弱地不堪一击。

果然,这三人都没正眼看他,粗鲁地将他拖到一处水洼里,陆宴之清隽的脸磨在地上,被拖扯着浸到雨水里,猛地一阵咳嗽,心瓣尖都疼的发颤。

一独眼男看了过来,说道:“捅死他算了,咳得吵死了。”

陆宴之呼吸骤停,趴在地上,一只手掐住自己脖子,拼着全力忍住咳嗽,眼泪溢了出来。

他听到刀缓缓出鞘的声音,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银色的刀光,一名高高壮壮的男子提着刀朝他走过来,破旧的马靴踩在水洼上,溅起泥水泼在了陆宴之脸上。

压在身下的一只手动了动,他犹豫着要不要出招。

雨水里混着男子浓重的体味,男人已经到了陆宴之身前,他身后另外两个山匪也在看他。

有一瞬间,陆宴之想过——要是他死在这里,阮轻会原谅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