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轻轻地点了点头,飞快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
“这又有什么关系。”裴清殊舒出口气,靠在椅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人总是要适应环境。而这宫里,就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地方。”
“可我和别人不一样!”杜若突然有些激动起来, “皇上你知道吗, 其实这几年我父亲提出的那些改革之策, 很多都是我想出来的!可就是因为后宫不得干政,我没办法直接和您说。我不甘心,我实在不甘心啊!”
裴清殊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像杜若想象中的那样, 露出十分意外或者惊喜的表情。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杜若, 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朕知道。”
“什么?”杜若愣住了。
“朕说,朕知道。”裴清殊微牵嘴角,“杜宾是个老实人,他没你那么多花花肠子。你给他出的那些个点子,就是想破了他的脑袋,他也想不出来。”
杜若不知道自己是该失望还是欢喜:“皇上, 既然您知道,那您还……”
“不管主意是你,还是你父亲出的,只要于江山社稷有益,朕都会采纳。只是宓嫔啊,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杜若心情复杂地说道:“嫔妾明白,所以才会甘愿这样默默无闻地躲在父亲身后。我这样隐忍,只为了等待有一天,我能够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甚至让后人都知道,我为国家都做过些什么。”
裴清殊摇摇头,像是已经看透了她:“你这么做,究竟当真是为了国家社稷考虑,还是只是为了名扬千古呢?”
杜若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想立身扬名,朕能理解。只是你用错了方式。”
“嫔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你若真想成就一番事业,就不该入宫。像左三姑娘那般顶着流言蜚语自己打拼,朕或许还会更高看你几分。”
见杜若发起怔来,裴清殊摇摇头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皇上!”杜若却是不肯走。她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一般,双目炯炯地看向裴清殊,“皇上,您这么说对我、对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不公平!为什么男人就可以在发展事业的时候坐拥美人,女人就不能在实现理想的同时拥有爱情呢?”
裴清殊忽然觉得,杜若其实非常天真:“你还是不明白啊。‘爱情’这种东西,朕给不了你。”
杜若如遭雷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发颤地说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是我不够美,还是我的才学不够突出,不足以吸引皇上?”
“都不是。”裴清殊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朕是皇帝。”
杜若不甘心地摇了摇头:“皇帝又如何?专宠一个后妃的皇帝又不是没有!远的不说,太上皇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杜若说着,突然扑过来抱住了裴清殊:“皇上,为什么您就不能多看看我呢?嫔妾知道,您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更不是好色之徒。我愿意把心都掏出来给您,只求您能一心一意地待我,好不好?”
裴清殊缓慢且坚定地推开了杜若:“不可能。”
“皇上……”杜若又流泪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让皇上注意到我,喜欢上我……最好只喜欢我一个。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朕为什么要喜欢你,还只喜欢你一个呢?”裴清殊觉得有点好笑,可是看杜若哭得这么惨,他又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伤人,“你喜欢朕吗?”
“当然。”杜若以为自己有机会,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你是喜欢朕这个人,还是朕皇帝的身份?”裴清殊抬起手,看了看袖口精致的龙纹,“可能连你自己都混淆了吧。”
“不,不是这样的!”杜若十分坚定地说道:“皇上不记得了吗?延和二十五年您随太上皇南巡的时候,我曾经见过您,还给您献过一支舞。您夸了我,还让人送了珠花给我,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您了。我以为,以为皇上对我也是有好感的。”
裴清殊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是今夜酒喝多了,还是真的忘记了,他对这件事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朕当时可能是把你当成献舞的舞姬了。送你珠花,也只是一般的赏赐罢了。没想到……”
杜若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怎么会是这样……我做了那么多努力,就为了能来到皇上身边,可皇上却不记得我了……我愿意为您放下一切,甚至放下尊严,可你……你还是喜欢别的女人。”
裴清殊忽然有一种和她说不通的感觉。
“小悦子,送宓嫔娘娘回去。”
站在不远处候着的小悦子赶紧迎了上来,对杜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见杜若不动,小悦子只好招呼了另外一个小太监,打算两人合力把杜若抬起来。
谁知杜若却突然发了狠,将小悦子一推,自己哭着跑了出去。
“皇上,这……”小悦子为难地看着裴清殊。
“夜很深了,送她回去吧。不过以后这乾元殿,没有朕的旨意,不许放她进来。哪怕是太后的意思也不行。”
小悦子等人连忙应下。
……
眼看着雍定九年的新年马上就要到了,为了迎接新的一年,宫里头上至帝后,下至宫女太监,都在准备做新衣、制新鞋。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孝期刚刚过去不久的婉云。
寿康宫里,宁太妃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母亲都走了那么久了,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整日里穿得这么素做什么?让人瞧见了,又要在背后指着你说三道四的了。”
“云儿若是换了新鲜的衣裳,他们就不说了吗?”婉云自嘲地一笑,“怕是又要说我不知检点,招蜂引蝶了吧。”
“你这孩子。”宁太妃责怪地瞪了婉云一眼,还没来得及教训下去,就听宫人来报:“太妃,郡主,娴贵妃娘娘来了。”
宁太妃惊喜道:“快请。”
这两年娴贵妃几乎都闷在屋子里头治病。从去年开始,她的病情开始有了些好转。